杜荆竹:“那当然!”
杜荆竹清了清嗓子,“我这个朋友啊,他不记得自己十几岁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准确来说,是他忽然丢失了某天之前的所有记忆。”
“这样啊……”大夫沉思片刻,又翻了翻古书。
“你说的这种情况,并不属于失忆症,而更像是……”
“像什么?”赵贺也来了兴趣。
“嗯……这个不便明说。”大夫放低声音。
“像是一种邪术,记忆本身不会消失,只会被覆盖。”
“他的记忆,有可能是被某些东西覆盖了,是些阴险毒辣的招数,幸好这里开了不少年的方士大会,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此等阴毒的招式呢。”
杜荆竹说道:“那清除记忆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嘛……可能是……有的人为情所困,自愿丢失记忆,部分是被人报复,还有的……就是为了提升法力,选择丢弃过往的一切,不过这种人极容易走火入魔,我在风城倒是从未见过。”
像是一只纤细的手指划过脊背,杜荆竹打了个冷颤。
魔尊……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那这种怎么治呢?”
大夫苦笑了一下:“你想的太简单了,这种邪术几乎无解,只能找记忆。”
“找记忆?”
记忆怎么找?像对植物病人那样,拿着他的人生经历,坐在他的病床前,一遍又一遍念吗?
大夫的眼睛定了一下,随后迅速移开,脑中正在记忆的角落拼命搜寻找记忆的方法。
“这个啊……”
“仙魔妖临死之际,都会有一样寄托之物,有一类特殊的人,只要触摸到这件寄托了他们临死之际情感的物品,就能大幅度填补记忆的空白,甚至能在脑中再现此人生前的经历。但普通人不一样,他们的寄托之物只能由自己开启,那样物品像是一个记忆的盒子。”
“不过这种解决方法,极容易让人走入极端啊,我曾有个仙族的方士故交,就是那类特殊人群,时常触摸妻子死前的寄托之物,后来那寄托之物被时光侵蚀陈旧腐烂,他也受不了,自杀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
“人世间,都逃不过一个情字啊。”
走出药房时,杜荆竹的脑子还是恍惚的。
祝慕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失忆的?
是为情所困,还是被人报复?此中种种缘由,无可追究,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回当初的记忆。
他暂时把这事压在心底,拉着赵贺就朝家里走去。
魔尊服药躺下后,杜荆竹不许他再活动,那药极苦,他皱着一张脸,把药咽下去,喉咙里仍酸涩发苦,杜荆竹看了出来,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包来。
“回来的路上,给你带了点方糖。”
他小心捏出一块,让魔尊含在舌下,魔尊只觉得一股清甜从喉咙里流下,整个身子都舒服了起来,一时间裹紧了被子,就想这么睡过去。
有人在轻柔地拍他的胳膊,他强撑开眼,看见杜荆竹歉意的眼神。
“我本打算等你病好了再和你说,可我实在是个憋不住事的,暂时委屈你啦。”
他将今日所见娓娓道来,魔尊虽觉困倦,到底也强打精神,听着听着就瞪大了眼睛,后背出了一片冷汗,这病倒是好了大半。
其他几种情况倒还好,万一自己失忆是为情所困,那扯到从前的恩恩怨怨……
他斜睨了一眼杜荆竹。
那自己岂不是配不上竹子了?
世间众人都讲究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倘若自己为了忘却一人而给自己施了此邪术,转眼又爱上了杜荆竹,那不成了薄情寡义两头骗之人,又如何配得上热心热血的杜荆竹?
虽贵为魔界至尊,他到底在情感方面是空缺的,每每见到杜荆竹熟稔游走于人情之间,就不自觉感到低落。
高处不胜寒,自己从前不屑于照顾别人,成为魔尊后更不必忌惮任何人,记忆的残缺让他对拥有完整记忆的杜荆竹产生了羡慕。
“不然,还是不找了吧。”魔尊嗫喏。
“怎么了?”杜荆竹看出他脸上乌云密布的低落情绪。
魔尊看着他的手:“你从前不是和我讲过,没有记忆的人,与一块无父无母,天地之间诞生的顽石没什么区别。”
“我现在觉得,当个石头也挺不错。”
杜荆竹噗嗤一声笑了,“原来你本没有这意思,看来是我多想了。”
他顿了顿,重又开口,“那等风城这摊事过后,你不妨先把那银子还我,我跑去幻南峰逍遥,你继续在天地间闯荡,好好做你的魔尊,怎样?”
怎样?
魔尊的眼睛失神了。
他就这样,轻飘飘地要离开了?
杜荆竹站起身就要离开,他这番话说出来,自己心里也不太痛快,但想来是两人最好的结局了。
其实说到底,自己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那黑白无常神出鬼没,不知何时才会见到,等见到了,向他们说明不要魔尊的身体了,就以现在的躯体过活吧。
反正将来有钱,活得也挺好,当魔尊免不了要被各路人士挑衅围剿,自己又记不住那许多手势阵法,不出一天就得死翘翘了。
现在也挺好的。
自己已经没有理由留在他身边了,他已知自己不是他部下,他又已恢复人身,做任何事都要有动机,他自己拷问自己:杜荆竹,动机呢?你想留在他身边,是要干什么?
一点急火在他心底烧灼,烧热了五脏六腑。
琴弦拨乱心绪,他起身离开,手腕忽被摁住,扭头看到魔尊神色不定,他拽了拽,魔尊就是不松手。
“我觉得,石头也不是那么好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