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李青苗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肚子,嘟囔出这句压在她心底很久的话。
“嗯?!”
郑立源惊得睁开了眼睛,用手肘半支起身子,借着月色低头望向她。
“因为我怀孕,家里一直就你,娘,还有穗穗三个人去上工。现在,还因为照顾我,娘也被拖在家里了。虽说,三个月之后,娘就能恢复上工,但我起码是两三年都不用想了,毕竟,孩子出生之后,这么小,总得有人照顾。”
“而且,他出生,家里就多了一张嘴,却没有多一个劳动力,就我们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攒的那些工分指定不够。这样一来,每年都会消耗一部分积蓄。”
“但,来这儿这么久了,你也知道,除了地里那些活,根本没有什么渠道赚工分,简直就是坐吃山空。等积蓄耗完那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有时都在想,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要是我没有怀他,我们的处境可能会好过一些。”
郑立源越听,眉头越是皱起,满腔的心疼和愧疚快要溢了出来。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妻子的心里想着这么多东西。
如果不是今天她憋不住,说了出来,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察觉到,这段时间她的煎熬。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本来这应该是我考虑的,反倒是让你焦虑了。”
“你说这话干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因为怀孕,因为孩子,被困在家里,我就像是个闲人,干享受而已。”
“我也想出一份力,看你们这么辛苦,我心疼。”
李青苗有些焦急但又艰难地撑起身子。
“我知道,你先别急。”
郑立源伸出手扶住她,往她的后腰垫了个枕头。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哪里是干享受呀,家里最辛苦的人就是你了,不仅孕育着新生命,还把持着里里外外,贡献可大了。不信,你去问问娘和穗穗,他们保管认同我说的。”
“至于工分,别担心,没事的,今后我多干点,争取拿那最高等的分值,不会坐吃山空的。”
他点了点妻子的额头,有意想安抚她,但李青苗全副身心都放在他要多干这件事情上,反而担忧不已。
“啊!你可别给我乱来,我宁愿坐吃山空。”
“那么多的活,不是开玩笑的,你之前就只是个抓笔杆子的人,哪干的来呀。”
“要是亏了身体,我……我真的会生你气的。”
她想了一圈,都没想到有什么能够威胁到郑立源,只能气鼓鼓的说了句会生气,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
“噗嗤”
“好好好,我不乱来,可千万不能让苗苗生气,气大了伤身。”
“你烦人!”
李青苗蹙着眉头捶了丈夫一拳,雷声大雨点小。
“好了,好了,睡吧。”
郑立源揽过妻子躺下,强迫她闭上了眼睛。
听着身旁人规律的呼吸,李青苗倒是慢慢进入了梦乡,反观郑立源,闭着眼想了一夜。
次日,虽然答应了李青苗不能蛮干,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立源,你今天打鸡血了?”
岩树根和岩树德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身后长长几排的劳动成果。
“没有,这不,孩子快出生了,要给他攒点口粮呀。”
郑立源悄悄挺了挺酸胀的腰背,却只是杯水车薪。
强忍着刺痛,一天的活干下来,整个人差点直不起腰,后背嘎吱作响。
好在,记分员给他记了十二个工分,他顿时又觉得,今天的劳累,值了。
踏着喜悦的脚步归家,他心里还计划着能多攒点工分,选择性忽略了后腰的作痛,以为休息一晚即可。
然而,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经过一夜的发酵,第二天起床时,疼痛愈演愈烈,直至无法忍受,汗流浃背。
吓得李青苗赶紧请了队里的赤脚大夫过来。
“没事,就是拉伤了,我给他推拿过了,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别干重活。”
赤脚大夫收回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配了一瓶铁打药酒。
郑母同大夫去外头结算出诊的钱和药钱,屋里只剩下李青苗和郑立源两人。
“亏大了。”
趴着的郑立源有些郁闷,这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不仅倒贴了几天,三十好几的工分,还花了钱。
“都跟你说了,死活就是不听。”
反应过来的李青苗气的眼睛都有些红了,一巴掌拍在了郑立源的腰上,痛的他“嗷”地叫了一声。
“活该你疼,就得给你长长记性。”
理亏之下,郑立源摸了摸鼻子,低下头,一副知错的模样。
“别气了苗苗,我知道错了,下次真的不会了。”
说完,还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这次的拉伤,彻底让他意识到了蛮干的成本和代价有多大,哪里再敢有下次。
但失信过一回的人,旁人怎么会放心。
“我们拉钩,大家都不许乱想了。我不想,你也不想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归饿不死我们。”
她一脸认真地伸出尾指,逗得郑立源笑了出声,但他也愿意配合妻子,跟着伸出尾指,钩上了她的手。
“好,听你的。”
“那就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李青苗重重地同他盖了个戳,表示契约达成。
说开后,虽然问题没有解决,可焦虑的氛围却化解了许多。
或许柳暗花明又一村呢,谁又能说得准明天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