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柳垂泽又有些乏了,正欲躺下裹好锦被再次入眠。
墨承意也很配合他,口道是该多歇歇,明天才好审人。随即又看到柳垂泽腰腹缠着的绷带又渗血了,斑斑点点,似红梅被描上了白玉盘。
关心则乱,他在柳垂泽就快躺下时伸手一捞,把人拦腰摁在了…腹部前。
柳垂泽狡不及防,轻轻惊呼,下意识抱紧眼前那根墨承意原本倚着的梨木细柱。怪在墨承意角度没找好,位置甚是微妙,就在床榻与地面交界处。他臂上使了些劲才好歹没让其摔到地上,堪堪卡在床沿,心下松了口气。
随即又低声笑了笑,打算调笑柳垂泽一番。
就见柳垂泽身形一僵,下意识想侧头看去,却被墨承意用另一只手轻轻覆着脖侧,掰回了原位。
“柳大人脖颈有伤,先别动。”
柳垂泽略有些丧气地道:“我不动,你先放手。”
墨承意很是伤心:“这么讨厌我的吗?昂?”
墨承意怕他磕到头,又倾身贴近几寸,感觉柳垂泽可能因为不自在了,表情略显僵硬。见状他好笑似的摇了摇头,正要放开他,却不料柳垂泽此时小腿一抬,顿时,天打雷劈。
他连忙想直起身,却是只见君子阁木门被人无情推开,两道走在前面的红蓝相融的身影霎时冻在了原地。
…外带一位衣着白若梨雪的,御史中丞。
“……”
曹衡维持着推门的姿势,短暂僵硬一下,随后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们。
尚明秋则是闭了眼,心中默念非礼勿视。
只有御史中丞。陈彰头他妈都快吓飞了。
“柳大人啊…柳大人…”陈彰双眼瞪得溜圆,双手重颤,发音那是天崩地裂,气吞山河。近乎是嘶吼 “大人……大人……柳大人你怎么被撅了!!!”
字字如泣,杜鹃啼血。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薧了。
柳垂泽:“……”
墨承意心骂一句我草。
这可真是尴尬万分了。他抬眼扫视一遍这不请自来的三位。尴尬的板正脊梁,尴尬的撤回双手,尴尬的将柳垂泽塞回被里,然后尴尬地转身,嘴角微不可紧抽了抽,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陛下果然是非同一般,”曹衡笑得满面春风,目光颇为暧昧地打量一番,作揖,语重心长地道:“只不过柳大人至今仍是重伤在身,气色报恙。床笫之事,陛下最好还是克制点来得稳妥些。”
墨承意眯了眯眼,语调缓慢却掷地有声,道:“你说什么呢?”
曹衡是个不怕死的。因此他并没因这句掺有威胁之意的话而怯懦半分。反而,继续补充道:“话说起来我府上还有些软膏……”
柳垂泽真是不忍直视这惨烈至极的场面了。红着耳炎,默不作声往床榻深处挪。咬牙拉高锦被,把自己整个人都盖得密不透风。
御史大夫在一片漆黑之中绝望地想。
你们就当他不存在吧。
…
时至黎明,天光浮现。朝霞照抚整座长安城一派海宴河清之景,安然平和。
但这和熙的日光,却并没有顾及到狱牢当中。
牢狱深处阴冷昏暗地挺立着一道清瘦的白色身影,一手端着独盏残火,一手执着锋利长剑,正垂眸看向脚下痛苦哀嚎的罪犯。
“我都说完了…真的说完了…”蜷缩在地上的罪犯抬手捂着咽喉,不断有血色稠液滴落。他眼光涣散,盯着柳垂泽,挣扎道, “被绑的孩童还没送出去。我按照他的吩咐,将人扔在渡口的一顶旧船蓬里,本打算当夜动手。”
柳垂泽垂下睫羽,盯着对方整整半柱香时间。
忽而,他弯起浅色的唇,笑意谈容却又暗染偏执。音色温如玉,无限温柔地道:“锦绣楼掌柜,又是为何要陷害北境王。”
这声音总能蛊惑人心。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罪犯艰难喘完一口气,一对上他的双眼便情不自禁将老底抖了个干干净净。哑声道:“因为北境王的白衣巷恰在近处。他为了寻个理由便偷了绸缎以此来混淆视听,再而纵火引发众人荒乱…让官府无意着重把守渡口。如此一来,便无人知晓他所参与的人口贩卖的龌.龊交易,转移货物便容易得多。”
柳垂泽稍作思索,闻言点点头。随即,倾了倾燃盏,任由滚烫烛泪浇落其手背双眼。耳边骤起嘶鸣惨叫,他挽剑朝他后脑刺去,不过顷刻,便无了动静。
身后暗卫齐齐上前,柳垂泽作了手势,那具死尸便被拖了出去,扔进刚刚燃烧的篝火烈焰里。
“安排部分人留于此地,务必要在陛下赶来之前收拾干净, “柳垂泽将长剑递给暗卫之首,细语叮嘱,“至于其余人,随我即刻前往长安东渡口。行驶过程中不要引起太大动静。否则惹来某些人乱掺一脚,即使无关轻重,但也是怪麻烦的。”
“是。”
暗卫之首将长剑收入剑鞘,拱手作揖,冲他无声点了点头。
长安东渡口。
脚步纷乱,黑影错杂。官兵各个手持佩剑四处搜索,从临江酒楼到榭亭芳台,缴获贪金脏款近万两,捕获涉案人员足足近百。
柳垂泽手握一柄霜色细剑站在渡口中央,晨风微动,吹起他高高束起的鸦发,远近细览,亭亭净骨,万千风华。
他故眸不语,静候片刻,向迎他而来的暗卫之首道:“柳玉。”
“大人,就是这两个,”柳玉左臂抱着一个,右臂圈着另一个,凑近柳垂泽,表情有些许难看, “小的是个男孩,尚在襁褓,大的是名女童,估摸已至豆蔻之年。他们被绑太久尚未进食,现如今二人都饿晕了。”
柳垂泽伸臂接过,将两小团抱入怀内,垂眸道:“有其双亲的消息吗?”
柳玉想了片刻,摇头道:“没有。”
柳垂泽点头:“辛苦你们了。”
“那既然这样,这两人……”柳玉面无表情停了话,有些后悔多言了。
柳垂泽知道他心中所想。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别这样,你想问什么便直问,没什么大不了的。”
柳玉:“是。”
转而,又看向柳垂泽怀中孩童,诡异般沉默下来。
柳垂泽清楚暗卫的本事,既然迄今为止仍杳无音信,那便说明此事的确是到了查无可查的地步。
他不禁微微俯首,用鼻尖端了蹭婴孩脸颊。沉吟片刻,轻声道:“那便先暂且留在柳府吧。等他们长大一定年岁,再给寻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