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如今,面对其余三公,他却无法装瞎作聋抛个话题。目光扫过心绪烦乱扶额沉思的御史,抱剑而立冷脸相对的丞相,剥着荔枝满面嘲讽的太尉。
还有一位瑟缩角落不敢轻易出声的兵陪尚书。
花嫁心底道呵呵。
感觉这三人间气氛可真是惹人肉疼。
到最后,还是嘴若涂毒的曹衡屈尊打破了死寂,开口道:“反正我事先说明,对于你的计划我只能派遣部分影卫加重把守春寿宴,以确保陛下的安危。其余的,没那个精力与财力去多管闲事。迄今为止,我都好事做尽了。”
尚明秋不免嘲讽,纠正道:“错了。你分明是坏事做尽。”
曹衡继续低头剥着荔枝,压根不受影响。剥好三颗,还贴心支友善的分给昏昏欲睡的花嫁,和一个劲喝茶降火的柳垂泽。
分好之后,他动作放慢,将荔枝塞入口中,吐出果核,头也不抬,只是掀目瞧着尚明秋。
这气人方式可真是幼稚无聊。
柳垂泽出声,及时止损。道:“城中我自会安排人去固劳防范,曹大人大可放心。”
曹衡却渴了。饮下一杯梨花白,捏着白瓷杯,状似不经意:“柳大人一介文臣,如何与其对抗?”
柳垂泽颔首谈笑,眸中不见光,道:“这便不必多问了。”
曹衡抬眼望去,正与柳垂泽目光交汇。两只大狐狸相视一笑,顺其心思的隐了声,分外有默契。
花嫁嚼完那颗饱满沁甜的荔枝,咬破果核道:“加强巡逻也是重中之重,我没问题,恪守本职而已。那依柳大人所言。”
“北境王那边我会盯着,一但有异动便会派人道知你们,”尚明秋动了动腿,揭开纱曼,走前留下一句,“告辞。”
随后踏湖面浮花,片叶擦肩,消失在了这片天地。
“走得真干脆。”花嫁瞥了眼。
柳垂泽哑然失笑,端起茶盏抿下一口润了喉,此后纵然暖阳映远山,听林深莺啼燕语,东风薰梅染柳。也再也唤不起他丁点动容。
剩余二人不肯白来一趟,将桌上鲜果糕点风卷残云般解决,见柳垂泽仍盯着湖面发愣,一时有些相对无言。
走,还是不走,这是个致命的问题。
纠结片刻曹衡还是打定主意走了。他站起来,难见有些心虚。于是刻意对柳垂泽咳了几下,道:“我先走了。柳大人。”
柳垂泽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曹衡也走了。便只留花嫁单独与御史大夫共处一室。荒山野岭、孤船停泊、孤男寡男、风和日丽…花嫁略有些紧张,神色不自然,左右动了好几下,窸窸窣窣的动静似是被柳垂泽听了去。
于是,在他左右为难,抓耳挠腮之际,柳垂泽大发慈悲,温柔地开了口:“花大人若是无事,也可以先行离开。”
花嫁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站起身理了衣袍,潇洒作揖道:“那在下告辞。”
随即也走了。
柳垂泽:“……”
又没有人了。
他暗自叹气。
晨阳渐斜,霞光渐黯。
四下寂寥萧索,寒鸦万点,高城望断时灯火已黄昏。
夜风准时乍起,吹得山林绿荫飒飒,湖水微动,揭起层层金桂灿烂遮掩着的一叶孤船,素纱华华,一抹暗流纹锦袍也为之翻飞,于风中流淌。
鸦色长发温柔拂动,散落襟前。头戴琢玉素冠,落指之间皆是冰姿后有仙风。悠扬筝音嘈嘈切切,应和雪梅香嫩,共成一帘美梦。
曲径花柳颤颤,一顶珠钿翠盖停在树下,红缦轻摇。露出轿内一袭朱橘色。
筝音入耳,墨承意果断下轿,“哗”地展开新购的黑漆描金腊梅小毛竹扇,直呼感觉对了,端着一派文人墨客的模样欣然探进了湖岸。
船里,柳垂泽一曲弹罢,饮了一口冷透了的茶水,心绪中那经久不消的愕然淡去几分。
他弃筝而去,伏靠在船外榭台竹栏,伸手挽了一捧春水。微风吹过,有点儿凉。
昏昏欲睡中,他见一闪而过的朱橘色越走越近,由朦胧变为清晰。定睛一看,辨认更久,才迟缓发现那是墨承意。
还是,与同以往所知截然不同的墨承意。
以往,少年郎多以高尾见人,浑身上下张扬且不羁,是为风流之雅。现下,他仅是随手扎了低尾,不及常日那般意气风发,少了些许青涩感,无端多了几分风趣与温柔。
柳垂泽长发散落,几缕扬在空中,几丝已浸入湖水里,但他皆未曾发现。
他就这么愣神的看墨承意停步冲他歪头,打量片刻,转而展颜一笑,抬靴凑近自己。
“柳大人这是饮酒了?”船内酒香清淡,掺有若有若无的茶香。墨承意认真嗅了嗅,俯身对他道,“背着我偷偷摸摸的喝,嗯?”
柳垂泽小心翼翼偷看他一眼。
甚至还是有点委屈那种的。
“………”
墨承意愣了愣。
这委屈小眼神。
我的天。
墨承意春.心萌动,蹲在他跟前。
他直接撇下了折扇,伸出双手捧住柳垂泽醉得云里雾里的脸。看得他耳尖微红,思绪暴走。
真情实感地轻声感叹道:
“柳大人,你怎么会…这么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