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在温泉室里,正躺在池水旁边的小榻上,身上穿好一身红色长袍,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头发已经半干了。
有一人坐在床榻边的凳子上,他穿一身红色衣裳,是与她一样的锦缘绣袍,后背自然挺直,宽厚的肩膀平稳,微微垂着眼,低着头看手里的书,不刻意收敛的时候总是威仪深重,令人心惊,而他面容轮廓分明而深邃,一双凤眼沉静。
阮宁芙坐起身来,她一动,萧翀乾立刻转过头来,将手中的书放下,看她坐起来,问道:“阿柔睡得好么?”
“睡得很好,妾身睡很久了吧?陛下一直在这里?”
萧翀乾说:“并没有很久,朕也是才回来一会儿。”
但他沐浴过了,时间也不会很短的。
“阿柔,我们有一件事还没有做。”
二人从前的每一次接触都点到即止,还没有行过夫妻之礼。
阮宁芙很早就知道,迟早会发生这种事的,第一次知道萧翀乾身份的那一天,他将她拦在宫室里,听她说了一番巧言令色的话,后来什么也没有做,允许她从他身边逃走。
那时她奔逃在皇宫之中,始终没有办法松一口气,当时冥冥中内心就已有预感: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她的身体会被这个叫萧翀乾的男人彻底占有。
但她从不曾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又会是这样到来。
此时此刻,她心中并无拒绝之意。
萧翀乾牵住阮宁芙的手,助她起身,两个人沿着水池,走到一边的汉白玉空地。
那里有一个金漆红托盘,里面放着一支金色凤钗,一把金剪,一只小小的檀木盒子,还有一只雕花牙梳。
他们牵手在托盘旁边跪坐下来,二人四目相对。
萧翀乾对阮宁芙说:“朕十六岁去北疆,在那里生活了五年,回京承国,流光似箭,至今已有八年。而直到这一年,朕才遇见阿柔,实是三生有幸。”
他笑叹了口气,感慨道:“朕此生何其有幸,能遇见阿柔;而又是何其有幸,能得阿柔相许。”
两个人的手指十指交叉,缠在一起。
今日顾怀南带着一群人拿着刀枪棍棒围绕,那婆子举着棍棒扑来之时阮宁芙眼睛都不眨,后来踩着这些人溅落在地的血去接旨,在侯府门前,她让人将和离书当街传看,姿态凛然,随后登车直入宫门。
被人围打也好、接诏封妃也好、当街和离也罢,全是第一次做,偏偏在这一日都做尽了。
她心中并非没有惊惧惶然,现在这些不安定的心绪都在萧翀乾的话语中被抚平,对视着他充满爱意的目光,无限的酸涩与快乐一同涌上心头,温热的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阮宁芙一直看着萧翀乾,她说:“能得陛下此心,亦是阿柔三生有幸。”
萧翀乾为她拭泪,问她:“阿柔,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阮宁芙点点头。
萧翀乾说:“那么接下来的话,朕说一句,阿柔说一句,可不可以?”
现在什么都可以。
阮宁芙含着笑,微微点头。
二人牵着的手被萧翀乾带着举到半空,十指交叉变成了掌心相合,二人两两对视。
此时夜已经深了,这间温泉室点了许多烛台,亮如白昼,外头应有满天繁星,二人均是身穿简单红衣,相对而坐,两只手掌相合,一个大手骨节分明而有力,一个十指纤纤,肌肤细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说到这里,话音忽断,二人相抵的手变成了牵握,一起落下,他浅笑说道:“朕今年二十有九,年长阿柔八载春秋,若有朝一日,黄泉客来,朕早走一步,必在奈何桥边等待。阿柔可安心于人世生活,若人间欢喜,便多留一些年,不必记挂朕。阿柔欢喜,朕亦欢喜,你我有情,即便阴阳相隔,也不过是两地一心,恩爱永结。”
他话音刚落,阮宁芙立刻说:“至那日,妾身愿与陛下同生死。”
她声音虽柔,目光明亮而坚定,语调断然。
萧翀乾笑意无法落下,只微微收了一点,叹息一声,说道:“你呀……”
他跪起身在阮宁芙跟前,拿起梳子,说道:“阿柔,头低一点”,他抬起手为她梳头,细心而笨拙地在她头顶挽起一个小髻,拿起托盘中的金簪插入她发髻当中。
发髻比较简单,萧翀乾认真来挽来,完成的样子不比侍女差,看上去很工整,阮宁芙没有被扯疼头皮,只觉得梳子梳上去很轻柔。
她摸摸发髻上的簪子,萧翀乾说:“这是我给阿柔的定情信物。”
抬头看了看萧翀乾,阮宁芙纤手微抬,自肩后拢过一缕头发,拿起盘中金剪,低头剪下约七寸长的头发,将之编起来,奉给萧翀乾,她微笑说:“妾身无长物,只以此发聊诉衷情,望陛下珍视之。”
萧翀乾接过阮宁芙手里的发丝,他低头看了看,青丝如墨,捧在手中犹如软缎,他将之收入荷包,珍而重之放入衣襟。
见此一幕,阮宁芙心里甜甜的,低眉浅笑。
放好青丝,萧翀乾双臂一伸,打横抱起阮宁芙,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垫在她的肩背,抱起人大步往门外走去,口中说道:“走喽!”
身子一轻,猛地到半空里,阮宁芙惊了一下,接着就抚着萧翀乾的胸膛笑出声来,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说话,呼吸喷洒过来,痒痒的,带着笑意的话音一同响起:“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