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凛和孤如同两道无声的影子,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潜回听风阁玄字院时,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张力几乎达到了顶点。
一枚冰冷邪异的“燃骨令”,如同一个看不见的枷锁,将两个各怀鬼胎、互相猜忌的人暂时捆绑在了一起。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警惕和算计,却又不得不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与“同僚”关系。
在各自回房简单处理掉身上可能残留的痕迹后,两人没有耽搁,立刻一同前往静思居,向沈仲复命。他们都清楚,对于黑幡街这样重要的任务,沈仲绝不可能不闻不问,拖延只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
这一次,静思居书房内的气氛似乎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沈仲依旧坐在案后,悠闲地品着茶,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仿佛黑水码头的混乱和昨夜听风阁内暗流的涌动都与他无关。
但凛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精光,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似乎刚刚散去的、属于某种高阶烬毒能量的微弱波动。沈仲在她和孤离开的这段时间,显然也并非无所事事。
“回来了?”沈仲放下茶杯,微笑着看向两人,“看你们的样子,黑幡街一行,似乎…并不轻松?”
凛和孤对视了一眼。孤依旧是那副冰山脸,微微躬身,没有说话,将汇报的主导权让给了凛。
凛心中了然,也乐得如此。由她来主导汇报,更方便她掌控信息的流向,隐藏关键部分。
“回禀主事,”凛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丝心有余悸,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黑幡街防卫森严,远超预想。属下与孤校尉伪装潜入红尘客栈,试图寻找机会接近血屠堂核心区域。”
她将她们选择第二条路线、伪装潜入的过程大致描述了一遍,隐去了孤在吧台旁的可疑举动。
“……但血手会内部戒备异常,核心区域更是层层设防,我等难以找到突破口。期间,血屠堂副堂主‘屠坤’突然现身客栈,但其身边护卫众多,实力强横,我等不敢贸然惊动。”
“正当我等准备另寻他法时,”凛的语气一转,带上了几分凝重,“突然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又异常强大的剑意波动,从黑水码头方向传来!紧接着,码头方向便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和混乱!”
她将黑水码头的事件与黑幡街的行动巧妙地联系起来,暗示两者可能存在关联,并将她们未能深入血屠堂的原因,部分归咎于外部突发事件的干扰。
“码头混乱,黑幡街也随之警戒升级,各处堂口和据点纷纷加强了防御,甚至有血手会高层亲自出动巡查。”凛继续说道,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遗憾,“我与孤校尉判断,时机已失,再强行探查风险过大,且可能暴露身份,违背主事‘观察为主,安全第一’的指令,故而……只能暂时撤离。”
她再次强调了“安全第一”的指令,为她们的“无功而返”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至于那批‘特殊货物’的样本或记录,”凛顿了顿,看向沈仲,“属下认为,经历黑水码头一役,血手会必然会加强对相关物品和信息的管控,甚至可能已经将其转移或销毁。再想从黑幡街内部获取,恐怕……难上加难。”
这番汇报,将她们在黑幡街的行动描述为一次谨慎的、最终因外部变故而被迫中止的“观察”任务,成功隐去了盗取燃骨令的关键情节,也为未能拿到实质性证据提供了合理的解释。同时,也巧妙地暗示了继续强攻黑幡街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将决策的难题抛回给了沈仲。
沈仲静静地听着凛的汇报,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待凛说完,他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孤。
“孤校尉,你可有什么补充?”
孤微微抬起眼睑,声音平直无波:“凛姑娘所言属实。黑幡街防御严密,我等确实难以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深入核心。码头的混乱更是让局势变得不可预测。属下认为,在未掌握更确切的情报和切入点之前,强行探查血屠堂,并非明智之举。”
他完全附和了凛的说辞,两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牢不可破的“攻守同盟”。
但凛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孤之所以配合她,是因为他们现在有着共同的秘密,以及暂时一致的目标。一旦形势变化,这种脆弱的联盟随时可能破裂。
沈仲看着眼前这两个配合默契的下属,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他似乎并不完全相信他们的说辞,但也没有点破。
“嗯,辛苦了。”沈仲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看来,血手会确实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也更谨慎。黑水码头之事,让他们如同惊弓之鸟,想要再抓住他们的痛脚,确实不易。”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凛和孤都安静地站着,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他们知道,这场汇报并未真正结束,沈仲必然还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