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呈坐姿，伏于书案之上，面带诡异的微笑。左手自然垂落，右手紧握一枚青铜古钱币，钱币形制特殊，非烬墟世界流通货币，疑似“焚世”前古物。

初步尸检显示，死者体表无任何外伤，体内亦未检测到任何已知毒物。心脉、脑部等关键器官无明显病变。唯一的异常是，死者体内的烬毒本源……极其微弱，近乎枯竭。这对于一位修为不弱的玄天司高层来说，极不正常。

初步排查的相关人员口供，包括穆府的仆役、护卫，以及当晚可能与穆雍有过接触的几位同僚。仆役和护卫均表示当晚未发现任何异常，也没有听到任何打斗声。几位同僚的口供也基本一致，称穆雍近段时间确实在研究一些关于“焚世”的旧案，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亢奋和偏执，但并未表现出明显的身体不适。

卷宗最后附有几张用特殊留影石记录的现场照片，包括穆雍伏案而死的姿态、手中紧握的古钱币特写，以及书房内散落的那些古籍残篇的模糊影像。

凛看得极其仔细，几乎将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都刻入脑海。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划过，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些信息与自己已知的线索进行比对和分析。

面带微笑的死亡……烬毒本源枯竭……“寂灭之羽”能直接侵蚀烬毒本源……

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难道穆雍真的是死于“寂灭之羽”？但尸检为何没有检测出来？是因为这种毒物太过特殊，无法被常规手段检测？还是说……尸检结果本身就被人动了手脚？

那枚古钱币呢？为何要紧握着它死去？是凶手留下的某种标记？还是穆雍在临死前试图传递某种信息？它与“焚世”前的某个小国有关，而穆雍又在研究“焚世”旧案……这其中是否隐藏着更深的联系？

还有现场那些散落的古籍残篇，记载的都是“焚世”时期的历史。穆雍到底在查什么？他的死，是否与他调查的内容直接相关？

半个时辰的时间很快过去。

沈仲一直安静地喝着茶，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扰，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不时地扫过凛专注而凝重的侧脸。

“时间到。”沈仲放下茶杯，声音依旧温和，“凛姑娘，可有什么发现？”

凛抬起头，目光清澈而锐利，不再有之前的拘谨和惶恐，仿佛变了一个人。在专注的思考和分析中，她已经暂时忘记了伪装，流露出属于“烬”的本色。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沈主事，卷宗中提及，尸检未发现任何已知毒物，是否也包括……像‘寂灭之羽’这种，能直接作用于烬毒本源的禁忌之毒？”

沈仲的眼神微微一凝，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玄天司的验尸手段，自然是烬墟顶尖。但‘寂灭之羽’毕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其特性诡秘，能否被现有手段完全检测，确实存疑。凛姑娘为何会特别提到此物？”

“因为死者烬毒本源枯竭的特征，与我听闻的‘寂灭之羽’的效果，太过相似。”凛坦然回答，“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并无实证。”她没有直接点破自己认出毒物可能与此案有关，而是将其作为一种合理的推断提出。

“嗯，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方向。”沈仲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除了这一点，还有其他的疑点吗？”

“有。”凛继续说道，“死者面带微笑而亡，这很不寻常。除非是中了某种能引动幻觉、在极度愉悦中死去的奇毒，或者……是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令他‘欣慰’或‘解脱’的东西。”

“结合现场散落的、关于‘焚世’旧案的古籍，以及死者近期的精神状态亢奋、偏执，我推测，穆雍长老的死，或许与他调查的旧案内容有着直接的关联。他可能在临死前，终于找到了某个关键的答案，或者看到了某个期待已久的真相，从而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至于那枚古钱币……”凛的目光再次落在卷宗的照片上，“它的出现太过刻意。如果是凶手留下的标记，那代表着什么？如果是死者临终前试图传递的信息，那信息又是什么？卷宗中只提到疑似‘焚世’前古物，具体是哪个时期？哪个国度？钱币上的图案或文字有何特殊含义？这些细节，或许才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现场虽然没有打斗痕迹，门窗完好，但这并不能完全排除他杀的可能。以穆雍长老的修为和地位，能在他毫无察觉、甚至心甘情愿面带微笑的情况下杀死他，凶手的实力和手段，恐怕远超想象。甚至可能……凶手并非从外部闯入，而是来自内部，一个他完全信任、毫无防备的人。”

一番分析，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既指出了尸检的疑点（寂灭之羽），又从死者状态、现场遗留物和人际关系等多个角度提出了合理的推测和质疑。特别是最后“凶手可能来自内部”的推断，更是大胆而直指核心。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沈仲脸上的笑容第一次真正消失了。他深深地看着凛，眼神中充满了惊异、审视，以及一丝难以捉摸的……赞赏？

许久，他才缓缓鼓起了掌。

“啪，啪，啪。”

掌声在寂静的书房中显得格外清晰。

“精彩，实在精彩。”沈仲赞叹道，重新露出了笑容，但这次的笑容，似乎比之前更加真诚了一些，“凛姑娘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确实远超常人。看来古越长老的眼光，的确不差。”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亲手为凛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

“这杯茶，算是我为刚才的试探，向凛姑娘赔罪。”沈仲说道，“没错，让你辨认‘寂灭之羽’，以及让你分析穆雍的案卷，都是我对你的测试。你在辨毒上的见识，以及刚才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都证明了你的能力，足以胜任幽影卫的职责。”

“从现在起，你，凛，正式成为玄天司幽影卫预备成员。”沈仲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道，“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协助我，暗中调查穆雍长老的真实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