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楚明玉的功力,既然能在被几十人围攻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反复用传音功给她递话,其实早已表明楚明玉并不需要她的帮助,也能全身而退。
无非是多耗费些时候罢了。
越知初蓦地清醒过来。
“必须要救的人”……
楚明玉果然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楚明玉这句话,无疑是明摆着告诉越知初,对她,对“虫”,对京城的暗流涌动,甚至宅自逍……楚明玉全都知道。
既然如此……
越知初默默收回了软剑。
既然如此,楚明玉此行的目的就十分明显了——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故意选在越知初来府衙的夜晚,一同前来。
故意暴露她自己的气息,让韩至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她身上。
故意……和韩至对峙,为越知初争取趁乱逃走的时机。
越知初知道,以她或楚明玉的本事,以一己之力从此处逃脱并非难事,无非是她还要带走小鹰,最好还不连累白氏姐弟,将此事变得棘手了一些。
楚明玉既然能探知她的全局盘算,要知晓她此行的全部目的,自然也不奇怪。
看着与那些人如同嬉戏一般不断交锋的楚明玉,越知初下定了决心,只用传音功回了她两个字:“保重”。
说罢,她便在夜色和混乱中,不动声色地往马厩的方向挪去。
——也对,关于她对楚明玉的疑问,还怕日后没有交谈的机会么?
那一身红衣、张扬狂放的女子,自名震天下那日起,哪里需要任何人自以为是地“帮”过?
越知初唇边挂着浅笑,没多时已经越过了那热闹的前院,来到了午后熟悉的后院。
与前院的灯火通明不同,后院还是一片死寂。
平日里用以供知府大人居住、休憩的院子,此刻随着主人的死去,也陷入了鬼屋一般的空寂。
越知初到达后院的脚步顿了顿,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卢氏。
这个时辰……按照习俗,卢氏应该还在正堂给穆直守灵。
她路过时也瞧了,正堂里的灯火点得很足。
可前院里吵闹成那个样子,卢氏她们……不可能一无所知。
然而,越知初很快就反应过来,知道又如何?卢氏只是个女子,她带着的……所谓的舍亲,不是跟她一样的弱女子,就是年幼的孩童,最多还有几名,从前在甘县的乡农罢了。
韩至白日里,特意跑到灵堂做作地慰问了一番,夜里,又不顾孤儿寡母们还在给亡夫亡父守灵,就直接在院里打打杀杀了。
——若说韩至是真的怜惜卢氏她们,越知初绝不相信。
至于,穆直在甘县、在怀临,有没有和韩至狼狈为奸,有没有将怀临卫司也变成他们敛财或升官的工具……她暂且不得而知。
楚明玉或许知道,但眼下也不重要了。
她收起心思,专注地继续往后院深处走——马厩的位置,通常更靠近宅子后门,或是花木深处,离屋舍远一些的地方。
毕竟衙门圈养的马匹数量不会太少,既需要下人们时时看照,味道……也足够让人退避三舍了。
她一边走一边又想到,平日里,无论是府兵们还是衙役们出行,不可能越过知府大人的后院,直接往马厩的方向走——就算知府大人不计较底下人行事粗放,也断不可能让他们在后院的这些妻眷眼前随意进出。
那么,马厩的位置应该更靠近府衙后门。甚至,在后门之外。
——越知初这才觉得自己大意。
若和白岩的重逢打乱了她的计划,她也不至于就草率地从府衙正门摸进来了。
若一开始就从后门寻找,顺利的话,她可能已经离开了。
但既然已经到这了,越知初转念一想,索性再去班房一趟,把自己的包袱也一并带走吧。
班房的位置就很妙了,在前厅与正堂之间,有三间并排的屋舍,位置上,既能方便知府大人平时传唤下令衙役,又能守卫知府大人的后院安全,还不会轻易叨扰后院的夫人们。
越知初从后院退了出去,返回到班房所在的那排屋舍,这才发现……班房里竟然也还点着灯。
她沿着院边的廊道一路往里走时,一心只想着要快、要静,最好活人不是在前院帮韩至打架,就是在灵堂给穆直守灵,只要没有还“尽忠职守”护卫衙门的人,她就能金蝉脱壳了。
没想着拿回包袱之前,她完全没留意这夜间的班房。
眼下看着里面摇曳的灯火,她倒是觉得稀奇了——这看起来已经烂透了的怀临府,竟然还有深夜在此值守的衙役?
既在衙门当差,何以这个时辰在班房待着,既不去给韩指挥使效力,也不去给知府大人守灵?
她略沉吟了一会,就慢步往班房走了过去。
无所谓,若是麻烦的人,悄无声息地打晕了就是。再不济,杀一个衙役,在今夜的府衙里,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刚走到班房门口,她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竟然还不止一个人?
一人道:“头儿,我说你翻这记档,翻翻翻,有啥用啊?这衙门上下,先别说咱知府大人都归天了,就算他活着,你看哪还有人在乎这个案子啊?”
另一人回得漫不经心:“我在乎。”
越知初收回了腰间的手,蹲在班房外的窗户下,竖起耳朵,静静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