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廖叔家出来后,陈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昌林老太咀嚼食物的画面挥之不去——那双浑浊的眼睛始终垂着,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但偶尔抬眸时,瞳孔里却像藏着淬了毒的钩子。
"想什么呢?"吴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该不会真信她能通灵吧?"
陈今没接话,低头踢开脚边的石子。
路旁野草被夜露压弯了腰,草尖上凝着细碎的水光,像某种不怀好意的窥视。
“三荣嬢啊?她是旁边昌林寨子里呢老人了,不有儿子姑娘,老公不在呢也早。昌林人不能抓鱼后多数都出克打工了,就才她独独个在村头住。她是多懂跌通运呢事情,平日我们有些什么活动也都会叫她参加,图个好兆头。”
廖叔白天里说的话像烙印般刻在陈今的心头,前些年间村头无人问津的老太现在竟变成的通灵大师,好兆头的传言从何而来,短短五年怎能竟有如此大的变化?
夜幕昏沉,半空中传来不知哪家养的护院犬发出的骤急吠叫,吵得人心乱糟糟。
白天食不知味,深夜饿得急眼。陈今踩着露底拖鞋踉跄进小卖部,玻璃柜台里堆着的火腿肠落满灰,柜角结满蛛网,只有那包鱿鱼干稍显新鲜。
陈今将鱿鱼干塞进嘴里,另一只手来发间来回穿插,试图把多余的水汽逼出,发梢坠下的水珠在锁骨窝洇开湿润痕迹。
吴增斜倚在锈蚀的铁货架旁,齿尖咬破真空包装发出锐响。他的目光牢牢黏在陈今因擦头发而露出的半小块肩膀上,显得深远而悠长,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陈今叼着鱿鱼须转身,正撞上吴增虚拢的视线。“你说他们是见到了什么,会认为这老太有着通灵的本事?"
"说不定是她随时随地爆炸的画面,于我而言确实印象深刻。"吴增用塑料勺舀了玻璃瓶中的梅子酱,指尖被酸渍燎得发红,这是方才小卖部老板的极力推荐。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突然静得可怕,只剩空气中回荡着骰子敲击的脆响。
"梅子,可是勐勒村的特产。”曼妙女子倚靠在站在牌馆门口,纤白的手正把玩着桶里两粒骰子,“两位小哥既然来了,何不进门玩上一局。”
往里一看,桌边上不知何时摆放好了两盏茶杯。
月色给牌馆门楣上的红砖镀了层银边,那女子耳垂上晃动的翡翠坠子在月光下悠悠得发着绿光。
吴增小勺上的梅子酱应声坠落,在白衫前襟洇开暗红色瘢痕。
陈今面色凝重,喉结不经意间轻轻滚动,此去必无好事,但这个世界的破局之法定无法与之绕开。
吴增看着陈今蹙起的眉头,眼底晦暗不明,嘴上却调笑着凑近:“遵纪守法的好学生不能去的。”
说罢他便揽着陈今掉头离去,陈今并不挣脱,经前世一劫,眼下与吴增的关系应是亲近了许多。
二人身影消失的同时,骰子声骤停。
晨雾未散,主道上早已汇满赶集的人群,一些奇怪的传言在街头肆意流转。
肉铺前垒着三筐血淋淋的肋排,铺主人李姐正压着嗓子与旁边的栓嫂咬耳朵:"听说了没?王大哥家儿子也联系不上了......"
陈今坐在早餐小摊的竹凳上,二人小声嘀咕的秘密传闻皆传入耳,眼下任何一个轶闻都备受陈今关注。
筷子在米线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毛刺不经意间扎入掌心,刺得陈今一个激灵。还来不及仔细打量,吴增突然从身后冒出来,“伤人的东西该要早些除掉,可别等着烂在肉里。”
他单手扣住陈今的腕骨,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捻,那根不长眼的刺就被抽了出来,“我就见不得漂亮东西带伤。”
陈今陡然回想起十四岁的暴雨夜,二叔因雨伞湿了地毯,用木条抽了自己一顿,当时木条倒刺意外扎进脸中,却没能及时处理,最终成了脸上的一粒黑痣,每每照镜便似一道难以愈合的旧创,把当夜惨象重新诉说。
吴增眼见陈今突然出神发愣,只是轻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心,随即便向肉铺的两位大姐走去,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袋东西。
“姐姐,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吴增叫的亲热,但却把两位姐姐吓一跳,倏地没了声音,本来凑在一块的脑袋也匆忙分开,脸上只剩局促的尴尬。
吴增在案板停下,隔着挂肉的铁钩晃了晃手中的东西,那是两袋瓜果,“昨日在廖叔家里便瞧见两位姐姐了,当时只来得及同二位简单打声招呼,眼下再见姐姐真是开始。姐姐们一定要好好和我说道说道这村里的故事。”
李姐和栓嫂只依稀记得昨日确实在廖叔家见过两人,当时便觉得这小年轻样貌出众,现在对方做出一副亲切模样,一颦一笑间人畜无害,那颗沉寂多年的心都忍不住砰砰跳了两下。
“我们不有......说什么哈。”李姐放下抄着的剁骨刀,有些慌乱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拴嫂则是偏过头去,手脚并用的给新摘的蔬菜淋水,往常水到渠成的事现在却变得有些烫手。
吴增熟门熟路的走到铺头后方,拿了个马扎便蹲到两人中间,“昨日陈姐早已同我说道,村里就数你们二位消息灵通。我呢,是个写书的,专程就是来收集村间轶闻,你们把知道的告知于我,以后出了书,稿费有得分。”
这不就是说人是碎嘴子吗?换个好听话说就不是骂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