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是6月份,大部分地区早已经入夏,但勐勒村屋里没太阳的地方却还有些凉意。陈今站在床边,僵立在暑气与凉意的交界处,静静地打量着窗外的世界。
突然间,一只小虫撞上陈今额头,凉意瞬间贯穿全身,他抬手摸了摸被撞的地方,未见小虫却陡然发现额间冷汗密布,现下满头湿意。
陈今回头迫不及待的掏出洗漱用品,满身污物定要洗去才能清爽些。
啪……水滴坠落声响起,在寂静的屋里听上去尤为刺耳。
浴室的门悄然半启,墙壁贴满了墨绿色的瓷砖,泛着苔藓般潮湿的幽光,看上去尤为怪异。
整个村都朴素异常,反倒是小招待所的浴室做了精装。
陈今进了浴室,里面没有窗户,莫名有些阴沉,拨开淋浴开关,喷头发出老妪咽痰般的呜咽,却再也不流一滴水。
满心期待落空,陈今有些恼火,只能照了老板的说法前往公共澡堂了。
打开手机,刚加上的吴增出现在了微信列表第二位,陈今默默的把他拉黑了。招待所隔音不好,只要有心,一来留意好对面动静,二来自己也少弄些声响,这几日就能完全避开两人间的交集。
微信列表置顶自然是陈今的导师,对话框里只留了一句:未来七日出国研讨,你先行前往。
陈今是在明大读研究生,专门研究少数民族口传古籍,实打实是冷门又少人的方向。暑假将至,陈今和导师原本是要一同到勐勒村调研的,结果陈今都在半道上了,导师突然来信要临时出国一周,陈今只得先独自前往。
听得旁边屋子的淋浴声音响起,陈今连忙拿了东西出门去。
“薄荷味的,知己啊,难得见人跟我同好。”陈今万万没想到,一出门他就撞上了在门口笑得一脸灿烂的吴增,两人的洗漱用品竟也出奇的一致。
这行头就好像专门在门口候着的一般。
陈今不再想与他过多纠缠,应付似的嗯了一声。
吴增笑着就想把胳膊搭到陈今肩上,“我那屋浴室没水,一起大澡堂呗!”
陈今弓腰躲开了吴增的胳膊,蹙着眉瞥了他一眼便大步走开。
“等等我呀!”吴增连忙追了上去。
澡堂子是一排老旧的石头房,屋顶铺的绿色瓦片被阳光晒出斑斑苔痕,陈旧石墙的缝隙里爬出青苔的暗绿。
收费处用四条钢筋焊在了窗口前面,看上去像劳改房一般,里面坐了个打盹的大爷。
“老板,洗澡!”
“嗯?嗯......一个人10块。”大爷缓缓清醒过来,从嘴里蘸了点口水,掏出一叠钞票随意的点着,随时准备接收两人递过来的钱。
“只能现金?”陈今开口问道,他身上再没其他现金了。
“不然你还想咋整?”大爷蹙眉。
“这不就巧了吗?”吴增轻笑着,从身上摸出两张10块现金递了进去,“刚刚好有20.”
用的还是早前的老版十元纸币。
钢筋那头的大爷伸出黝黑的手,指尖皲裂满是口子。大爷对着阳光来回看了几道,小本生意生怕被骗。
又得靠他!陈今没得选,如今是洗了澡要紧。
陈今别扭的小声道了句谢,表示会通过微信把钱转过去,无奈之下,他只能背过身又偷偷的把吴增加了回来。
“呀!小今跟我这么客气干嘛!”
“别那么叫我!”陈今蹙起眉头,吴增这人屡屡擅自侵犯别人安全区的做法着实让陈今不悦。
“我看你手机热点这么写的,还以为.....”吴增眼瞅着陈今即将炸毛的模样,立马举起两只手作投降状,“好嘛好嘛!不叫了,再也不叫了!陈今同学,请选一间沐浴更衣。”
洗澡间没有窗户,往里都是昏昏暗暗的,只能隐约的看到房顶吊了一个灯泡下来,乍一看就像是房梁上掉了个小脑袋,略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瘆人。
“啪......” 陈今拉开了门边的吊线开关,灯泡闪了两下,屋里终于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屋顶角落结了一片蜘蛛网,长腿花脚蜘蛛正在网中心小憩着;墙角则堆了很多垃圾,基本是前人洗澡人留下的废物,洗发膏的袋子尤其多。
再不堪的地方也比回头和吴增插科打诨来得好,陈今头也不回的进了隔间。
这大概是陈今洗过最快的澡,几乎是沾水就好。
澡堂隔间蒸腾的水汽随着打开的门缝逸出,在门口与冷空气撞出薄雾。吴增早已侯在门口,打湿的碎发垂落额角,他穿了一条至膝短裤,日光下肤色白得可怕。
狗皮膏药!陈今心里蹦出一个词。
“陈今同学,你睫毛在滴水哎!”吴增凑近了打量他。“哎!你这眼镜一摘,眼珠子里有星星耶!不是戴了什么闪钻美瞳吧?”
陈今忍无可忍,一把推开吴增的脑袋,往前快走两步,慌忙从兜里掏出眼镜戴上,镜架磕碰鼻梁的疼痛让他获得某种隐秘的安全感。
他耳朵有些发烫,几乎是瞬间就红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