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麻烦的人来了。”无山月笑了下,倏而起身,拍了拍黑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还敢来我这儿啊。”
“有何不敢?”应知秋答,直率自然,声音中带着天然的疑惑。
“好吧,跟你这种人说了也白说。”无山月指了指身旁江乘雪,“发现了个有趣的人,这人是你手下的吗?”
江乘雪的心沉入谷底,正主在前,他的谎言不攻自破。他默默攥紧了手中遁地符,只待仙尊说完便激发符箓逃走。
应知秋朝他瞥来一眼,那一眼中不带任何情绪。
随后,她正对无山月,缓缓开口:
“自然是我的门徒,你抓他做什么?”
心跳漏了一拍,江乘雪眸中透出一抹没藏好的惊异。
她为何要替我隐瞒?
他松开被冷汗浸湿的手,悄悄瞄了眼魔尊。
无山月一心在应知秋身上,压根没看见他的表情:“嗐,这不是等得无聊么,抓个人玩玩。
她朝应知秋甜甜一笑:“既然是你的人,我也不插手了,哪来的回哪去吧。”
话毕,她轻轻一弹指,一旁杵着的男子瞬间消失不见。
出口前,江乘雪站稳身子。魔尊动作太快,他只来得及看应知秋最后一眼。
她朝他微微颔首,目光如水——那是包容一切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水。
江乘雪抚过腰侧霜华剑,最后望了眼沙海中心。
天色黑沉,沙尘暴起。高台上一黑一白二人衣诀翻飞,一面是黑云滚滚,挟着千道雷光,一面是海水啸卷,立起万仞水墙。
天崩地裂,白光吞噬了一切,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世界重归天地初开时的寂然。海水卷着沙尘,雷光道道劈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涌来。
人间无山月,叶落应知秋。
——真正的大战,刚刚拉开帷幕。
江乘雪转身跨入出口。
*
“阿雪,是你回来了吗?”秋露白身处层层海波间,忽见对面一袭白衣的身影。
闻言,对方朝他露出笑容,眉眼弯弯,嘴角的弧度透着漫不经心。
她忽得有些心慌,赶忙伸手抓向那人的手,却扑了个空。
白衣在她面前散去,碎成千片万片,散入海底深处,再也找不见。
她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空空如也,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
“不要……”秋露白猛地睁开眼。
梦醒。
她仍仰面躺在沙滩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耳边是云归鹤聒噪的声音:“我真搞不懂你,明明出去也没多费事,非要在这里等着干什么?”
秋露白嘴唇翕动,声音微不可察:
“我不想他回来时,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像是在回答云归鹤,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任由阴影投在脸上。
那时……他也是这样。
他说:“师尊,不要走,别留我一个人。”
她记得他指尖勾住她时的温度,冷极了,也……可怜极了。
林中竹屋,他身中剧毒,而她只是离开一会,他就强撑着起来要找她,连姚安也拦不住。
就像一只被主人抛下的小狗。
她嘴角牵起一个极微小的弧度,又很快落了回去。
这样的他,怎么会死呢?
她不信,无论如何也不信。
小狗在外面玩够了,差不多,也该回家了吧。
她刻意不去想当时的场景,仿佛只要不去想,漩涡那足以致人死地的杀意就不存在。
“你说什么?”
是云归鹤的声音。她没听清她的话,凑近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秋露白直起上身,利落地从沙滩上爬起,“走吧,继续找。”
云归鹤双目瞪大,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哈?这才不到半个时辰,你这就恢复好了?”
秋露白瞥她一眼:“好了,你去不去?不去我就一个人走了。”
这人是铁打的吗?
云归鹤一步一顿跟她在身后,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
秋露白自顾自踏入冰冷的海水中,凤眸注视着澄蓝的水波,水波在眼前散成重重叠影,眼前一阵眩晕。
是上次灵力耗尽的后遗症吗?
她稳住了摇晃的身体,一手扶额,揉了揉太阳穴。
不管如何,这次必须找到江乘雪。
没有时间了,不管是他,还是她。
秋露白深吸一口气,向海水更深处游去。双脚逐渐离开沙地,被海水托着上浮,身体失去支撑,整个人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簇漂萍。
衣诀翩跹,她划了划僵硬的手臂,本能地向海中沉去。
“小白……!”随着整个头部浸入水中,云归鹤的话音消失在海中飘起的气泡间。秋露白逐渐向海底潜游,转眼间,云归鹤的身影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
远方的海中,数道水流齐齐汇聚一处,她眸光一亮,赶忙朝那里游去。近了,她发现那是一处一人高的白光通道。
秋露白伸出手掌覆上柔和白光,霎时,一道冲击波从白光中心扩散开来,将她推出数尺远。
她下意识架起胳膊挡在面前,另一只手却被人轻柔牵住。
那人手心温热,掌纹纵横,脉搏的跳动清晰传到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