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秋露白抬眸望向沈画岚,声音带了点鼻音,如同柳絮轻轻飘落在人心上。
沈画岚有一瞬恍然,准备好的话在口中辗转数圈,没能出口。
她还是那样,一如从前。
她的黑眸很亮,干净透彻。当她认真凝望他时,凤目敛了锋芒,总会给他一种错觉。
这一切是否,不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师兄,你什么时候走?”
他清楚记得,那年寄春院内白梅开得热烈,日光暖洋洋洒在人身上。
但这热度独独漏过了他,他骨缝里的冷意透过皮肤渗出,如坠数九寒天。
“明天。”他启唇,每个音节都像从喉咙口挤出来的。
明明是人人羡艳的机会,家族秘境开放,他作为沈家直系自然得了资格,可在此修行三十年。
那秘境遍地灵植灵兽,亦有前人留下的顶级聚灵阵,修行一年抵外界三年,外人抢破头也进不来。
然而,师妹的金丹大典,就在三天后。
“好,路上小心。”她笑道,转身向屋内走去。
“师妹……”他下意识张开口,却不知后面该说什么。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
其实我不想去?
不,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嗯?”她回过头来,凝眸望着他。
她的眸光很亮,似潭水波光,又似寒铁冷光。
他终是苦涩一笑,道:“我不在,你照顾好自己。”
他们只是师兄妹。
若是以前,以他的性子必定要大闹一场,什么家族秘境,他从来心不在修行,就凭这也想关住他。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看不清自己的心。不知从何时起,她对他来说,不再只是师妹。
他扯了扯嘴角,把所有不能宣之于口的话藏进心里。
他承认他怕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沈画岚、不喜束缚爱自由的沈画岚,怕了。
金丹大典上的她一定很耀眼,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授礼台上云幡纷飞,桂酒椒浆,燃香徐徐,她应着精心缝制的金红衮服,头戴美玉珠冠,在众人簇拥中,剑指苍天。
她离大道又近了一步,真好。
可惜他不能第一个给她贺喜了。
他怕自己看了,就再也逃不开她的网了。
他怕自己说了,就连师兄妹也做不成了。
“师兄,你有何事要跟我说?”秋露白见他出神,出言提醒。
沈画岚微微失焦的瞳孔重新聚集,沉吟片刻,道:“当年,我食言了,错过了你的金丹大典,抱歉。”
她微微一怔,怎么突然这么正经?
“就是这件事么?无妨,我没怪过你。”秋露白正色回道。
当初,他确实跟她说过,待她金丹之时,他定要第一个送上祝贺。
但她并未放在心上,不过是随口之言罢了。
何况,家族秘境开放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比之一个走过场的庆贺典礼,换作是她也会选择前者。
“我还以为……”他似是放下了什么担子,松了一口气。
“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是因此疏远我。
“没什么。那我们能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沈画岚又问道,语气带了丝小心翼翼,不似他平日。
“从前?你是指小时候吗,那时候我们才多大。”她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笑了起来。
都多大人了,再像小时候一样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她话音刚落,就见沈画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师兄?”秋露白关切道。
“没、没事,啊哈哈,是师兄考虑欠妥了。”他恢复了一贯的散漫作风,双腿随意交叠。
真是坐没坐相。
她放下心来,“没别的事了?那我走了。”秋露白一边说,一边准备起身告辞。
“诶诶诶,你别走啊,我还有话要说。”沈画岚向她这边挪了几下,神神秘秘地凑近她耳旁。
她下意识想躲,但想起先前梅花冻的尴尬,又硬是忍住了。
“你那便宜徒儿,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你注意防着点。”
他到底元婴境界的目力,来送梅花冻时看得分明。
合欢树下那少年看她的眼神热烈如火,却把所有阴暗心思藏进眼底。
他太懂这种眼神了,就如曾经的他。
绝不是徒儿对师尊应有的眼神。
“瞎说什么呢?别拿你那招猫逗狗的歪心思揣测人家乖小孩。”秋露白只当他放浪惯了,看谁都不对劲。
“随你,到时候栽了,可别怪师兄没提醒你。”沈画岚撇撇嘴。
“是是是,我就是惜才收了他,哪比得上师兄你重要。”
她从善如流哄道,语气带着三分敷衍。
她这师兄其他都好,就是性子太不着调了些,喜欢防贼般防着她身边其他人。
若是不理,他又要再胡搅蛮缠下去,聒噪得很。
他很快被哄好,还要装作没消气道:“嗯,你知道就好。”
无妨,今日至少知晓她并非刻意疏远自己。
至于其他,可以慢慢来,他等得起。
“我先回寄春院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秋露白辞别沈画岚。
今天的师兄,总有些不和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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