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昏睡在帘帐之中,虽然未醒但脸上神色非常痛苦,身体间或抽搐着,一副下世的模样。难怪郑贵妃如此大怒,我心想着。趁着赵内使把脉的时辰,我仔仔细细看了一番福王的脸色,又掰开他的嘴查看了一下他的口腔和喉咙,看到他体内明显的溃烂和发炎痕迹后,我的手轻轻一顿,眼神悄悄扫过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御医们,我心下了然。
赵内使和我应当是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我俩对视一眼,我拂开赵内使紧紧拉着我的手,上前一步对郑贵妃道:“敢问娘娘,福王殿下自中毒之后可曾吃过什么东西?可进过什么汤药?”郑贵妃身侧的宫女代答道:“殿下这两日水米不进,并未进食,这几日进了宫中惯用的养身汤药和几位御医开的解毒方子。”我确认之后点点头,又问:“听说近来南地送来的杭菊宫中爱用来制成香片做茶,用于初夏时节清热解毒。”
郑贵妃的宫女口齿伶俐道:“大人此话不错,娘娘心疼陛下和殿下,特意每日烹煮杭菊茶命我们三餐奉上。”我又问:“臣可能一观陛下和福王殿下的膳案?”赵内使又狠狠拽了一把我的外衫,我在一众御医的眼光中不为所动,只原地对着郑贵妃磕了个头道:“常言道,药食相关,殿下这毒颇为蹊跷,或许可以从膳方之中窥见一斑。”郑贵妃声音很冷硬:“一旁小桌上便是,诸位大人早已翻看过,你自去看便是。”
我恭恭敬敬转身退下,取来膳方一页页翻看,心里已经十拿九稳。御医们不说是因为他们不敢得罪掌管内宫的郑贵妃,虽说郑贵妃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但如今拿捏几个不入流的医士还是轻而易举。
赵内使不说又是为何呢,我不免猜测起东宫是否对他交代过故意让福王不治的任务,但若是福王真有不测,我和赵内使难道会有好下场?且不说暴怒之下的郑贵妃会做出什么举动,东宫为了避嫌也不会再重用我们二人。于是我装作没有看到他们的目光,捧着一卷膳案走到郑贵妃面前道:“娘娘,此毒不是他物,而是食物相克所致,”我低垂着头感受来自上方郑贵妃的怒意,以及周围一种医士各色的眼神,沉声道,“听闻西域近来进贡了番瓜,王爷颇爱,顿顿食之,而《善合医经》曾记载杭菊与番瓜同食轻则腹泻,重则中毒,番瓜性属寒凉有损肾精,王爷身子亏虚,多食之下乃至一夕毒发,但此毒可治。”
郑贵妃听闻福王有救,略略松了口气,又皱眉问:“那陛下又为何如此?他们二人怎会咯血?”我不慌不忙道:“《御进食典》曾载,武帝不可食荸荠,食之浑身发痒乃至溃疡及身;又载,先帝食牛乳而呕吐,故下官猜测陛下或许是同类病症,对番瓜过敏而呕吐溃疡,福王乃陛下亲子一脉相承,自然出现了相同的症状。这可能便是陛下与殿下为何不曾同桌而食却同时中毒的缘故。至于咯血,”我顿了顿,还是继续道,“此事事关重大,或许与东宫相关,还请娘娘请来太子殿下一辩究竟。”话音刚落,隐约听到周围的吸气声。
郑贵妃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我一个东宫出身的属官竟然会把罪名往太子身上按,打量了我几眼,似乎考虑着我是否藏有什么阴谋。我坦然任她看着,只道:“医者仁心,下官只求将病症刨根问底,才能够心安理得,一切都是为了解开福王殿下身上的毒罢了。”说罢也不多言,郑贵妃左思右想想不出问题,又加之救子心切,终是派遣身边之人去请太子。
太子来得很是迅速,他甫一进屋便谦恭地对郑贵妃行一礼,假笑道:“郑妃娘娘派人来请,不知是有何事?”郑贵妃竟生受了太子一礼,闻言把手重重放在座椅手柄之上,冷着脸道:“我儿中毒咯血之症,东宫来的一位太医说与太子殿下有关,便请你们二人对质一番。”郑贵妃这番作为实不客气,太子脸色变沉,低着嗓子转头阴恻恻问:“怎么回事?”
我明白太子是在问我,连忙上前跪在太子膝前恭顺道:“殿下可记得前些日子宫中赐下的数枚丸药?当日宫里来人时王良媛在场,殿下便把一枚转赠给了王良媛,其他的则收了起来,并不曾动。”太子听这话风不像是在给自己泼脏水,于是按捺下脾气皱眉道:“确有此事,崔内使提及此事有何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