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那双漂亮的杏眼含着我看不懂的神情：“崔郎，前些日子听说你进了诏狱，我这心里担心得整夜睡不着，妈妈那里……”她说到此处住了口，我恍然，忙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反倒因祸得福，怪我前些日子太忙没有及时来向你好好解释，杏娘姐姐莫要生气。”我依偎在她怀里，闭着眼睛撒了会儿娇。杏娘柔软的手轻轻落在我的头顶，她叹了一口气，不曾说话，过了会儿她道：“崔郎也不容易啊。”

这世道，谁能容易呢？我抓住了太子的衣摆，自然要拼尽全力往上爬。春去冬来又是一年，太子对我的信任与日俱增。一方面我医术精湛，但从不自矜大包大揽，以太子的康健为最要事，给其他医士发挥的余地；另一方面我十分懂得体贴上意，慢慢让太子接受了糕点药膳、针灸按摩之事，不仅掌了太子脉案，还顾及东宫生活的其他方面。

仲春日光正好，我端着药羹正要穿过思明院的大门，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官员，他一见我便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崔内使这是要去殿下那里？”此人不仅是新科庶吉士，也是吏部侍郎的嫡长子，深受东宫赏识，前途不可限量。我在太子跟前经常见到此人，因此还算熟识。我于是笑道：“见过周大人，下官手里拿着东西不便行礼，实在是失礼。”周麒奥摆摆手，神色温和：“不必在意那些虚礼，太子在正厅刚刚与我们论完事，正要去侧厢饮茶，你且去吧。”

我颔首告辞，一路行至思明院左厢房，一进屋看见太子倚靠在榻上，身侧站了两个风姿迥异的美人。我目不斜视地走到太子身边，神色恭敬地奉上今日的汤药。太子一边接过汤药，一边与一人谈笑，我偷偷看去，与太子对答之人穿着宦官的青色衣裳，看起来很是眼熟。

太子见了美人兴致很高，我听他语气舒缓道：“贵妃有心了，药膳不错，人也不错，孤收下了。”那宦官姿态卑微地跪地磕了几个响头，语带欣喜：“殿下喜欢便好，娘娘知道了一定高兴。”太子得意于郑贵妃跟前地太监对他如此恭顺，一时兴起问：“你往来几趟，孤还不曾知道你的名字。”那宦官尖声尖气回：“奴才贱名崔升。”

我登时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他是去年在生药库躲在廊柱后窥伺我的崔太监。眼见着太子急于和美人亲昵，我知趣地收拾好汤药便退下。路过班房时，我冲跟我关系最好的吴生招了招手，拉过他在墙角问：“太子跟前的崔太监是怎么回事？”吴生道：“郑贵妃派来笼络咱们爷的，听说厨艺不错，做得一手好药膳，人也挺会钻营的，这不，今儿送来两个美人讨了爷的欢心，”他说完见我凝神不语，又安慰我，“阿秀，殿下一直很看重你，还给你请了正儿八经的八品御医官职，这个阉货哪里及得上你。”我想了想，回过神叮嘱他：“切不可如此说，此人在郑贵妃和殿下跟前得脸，你不可私下妄议主子内宫事非。”吴生爽朗一笑：“我心里清楚，出来时间久了，我得回去值班，休沐日约好出来饮酒，你可不要忘记。”

我点头寒暄几句，沿着小路回典药局。一路上，近来不少事情涌入脑海。本以为福王靠着陛下还能折腾几年，谁知陛下的身子说坏就坏，听程卿余说也就这数月间的事儿了。这下连郑贵妃都知道大势已去，要与东宫打好关系。美人和弄臣都送上门了，东宫自然欣然笑纳对手的礼物，握手言和，免得在最后关头多生事端。至于那崔升，我总觉得此人对我不怀好意，我心里渐渐有了些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