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多嘴说一句,阿愚,街上买吃的人很多,买蛇的人却很少。这些小龙虽难得,能卖个好价钱,但也要找对地方——这里,并不合适。”
阿愚嘴里塞着大半块锅盔,空不出嘴来说话,鼓着腮帮,只拿一双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雨渐渐停止,他干脆收了伞,遥遥一指,“距离此处两条街的地方,有几家药房,蛇胆也好,蛇鳞蛇蜕也好,他们需要。你把蛇送到他们那里,问他们多少钱愿意收,在他们报出的价格上再增加三成,咬住不变,以此还价,这样,你的这些小龙差不多就能卖一个合适的价钱了。”
阿愚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他心里轻叹一声,罢了,干脆好人做到底,“这些小龙,可是你自己抓的?”
阿愚用力点头,“我会抓蛇,很容易的。”
“这样更好。你去药房卖的时候,可以告诉他们,自己可以经常送蛇过来,再抬一抬价格。”
阿愚又不说话了。
“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阿愚迟疑着点头,也像他一样还了个礼,目送着他走出几丈远后,很快又折返回来。
阿愚细长的眼睛里透着高兴时候才有的光。
“你把蛇装好,跟着我,我带你去药房。”
“好!”
从药房出来已经临近晌午,天光放晴,饥肠辘辘,到歇脚的客栈还有不少距离,他干脆在一家食肆前停下来。
身后跟了一路的阿愚停下玩铜钱的动作,“你又要走了吗?”
“我腹中饥饿,想就近吃点东西,现下无人作陪,方便的话,你和我一起吃一点吧。”
阿愚欣然点头,脚步轻快,布袋里的铜钱跟着上蹿下跳,叮当作响。
他不知道阿愚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阿愚能吃多少,问阿愚,阿愚又什么都说可以,问到后面他觉得,恐怕自己点一栏喂马的草料,阿愚也会笑嘻嘻地看着他说好。
他干脆叫来跑堂,腾一张六人桌,把菜单上所有吃的都点了一遍。
这一举动让跑堂有些不知所措,再三确认只有两人后,跑堂陪着笑叫来老板,直言若这么个吃法,还请客人先把账结了。
阿愚把新得的钱袋子往桌上一放,“我有钱,尽管拿去。”
他对老板歉意一笑,默默把钱袋系回阿愚腰上,从自己荷包中拿出一颗金珠,看着跑堂突然发亮的小眼睛,从容一笑:“店里所有能做的东西,还请尽快。”
“好嘞!”
事实证明了他这一判断是多么正确,阿愚把桌上所有的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汤一滴不剩,饭一粒不落,面渣一点不掉,连调味的胡椒面都刮得丁点不剩。
吃完了,连个饱嗝都没打,一双红唇泛着油光,目光灼灼盯着他。
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请了一个饕餮,怎么吃都不会饱了。
整个店里的注意力都被他们这桌吸引,店主跑堂男女客人,看妖怪一样盯着他们目不转睛。
他赶紧起身把人带走。
跑到街上又忍不住笑,阿愚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好奇地看着他,看着看着也跟着笑。
棱角分明的脸上莫名带了几丝憨气。
笑够了,他揩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指指另一家生意兴隆的客店,“还吃得下吗?”
“嗯!”
那一日,两人几乎把小小山阳县的所有客店都吃了个遍,当然,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阿愚在吃他在看,吃到特别喜欢的了,阿愚也会兴致勃勃地让他尝。从晌午一直吃到天擦黑,连着吃了两顿,阿愚总算有了停下的意思。
他在昏暗的街灯下摸摸肚皮,分外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我好久没有这样吃过东西了。”
他还是笑,“好久?”
阿愚认真看着他,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揽住他的脖子,“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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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后,他让随从清点好货物,换好祛湿的材料,乘着运货的江船,重新向玉宁出发。
当夜,船沿江行出数十里,不幸遭遇雷暴,船体四分五裂,满船乘客混杂在各色货物间被掀入滚滚江水中,死伤无数,沉尸江底。
一只白羽红瞳的大鸟自大江上空飞过,几度盘旋起落后,长鸣数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