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五小姐这墨痕斑驳,莫不是连对仗平仄都辨不清了?”张信“恰巧”踱步至温棠梨的席位旁,袍角带起细尘,手中握着一卷已然写就的纸稿。
狼毫悬在半空,温棠梨看向他,“张公子眼力倒好,连未成文的草稿都要细究。”
“总比某些人在这枯坐半刻来得强,我说错了吗?”张信故意拖着怪异的腔调。
温棠梨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手中笔锋一顿,却未言语。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宣纸边缘,眸中闪过一丝不耐,正欲开口,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裴砚之搭着温阮的肩膀,步履从容地挤过张信,衣袂轻扬,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
他侧眸睨了张信一眼,唇角微勾,语气懒散,“好狗不挡道,管好你自己。”
张信脸色一僵,正欲反驳,却听得温棠梨冷不丁地开口,重复道:“管好你自己。”
裴砚之听闻这话,便畅快地笑出声来,笑得双肩轻颤。
“该交卷了。”温阮以肘轻触裴砚之,轻声提醒。
裴砚之闻声,两人朝着收卷之处款步而去,身姿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隽。
张信被两人一唱一和噎得无言,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那我等着。”
狼毫轻点砚中墨汁,墨色晕开翩翩涟漪,映出温棠梨抿紧又松开的唇线。
烛芯在最后一汪蜡泪里折腰,残存的蜡芯在余温里痉挛后熄灭。
温棠梨也在最后时刻写下了最后一个字符。
夫子立于堂前,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时辰已至!各位学子还请停下手中笔墨,交不出答卷的视为败者,已写完者,请将答卷交上前来。”
案几间的学子们神色各异。
温棠梨缓缓直起身来,将卷纸轻轻整理整齐,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而后稳步朝着夫子走去,准备上交答卷。
暮色渐沉,白鹿书院内烛火初上,忽闻堂外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当今圣上乾元帝正着一袭玄色常服,袖口绣着暗金龙纹,步履从容地踏入堂内。
他未着冕服,玉冠未束,银丝随意散落肩头,却难掩一身威严。
满堂烛火倏地一晃。
堂内众人顿时屏息凝神,纷纷起身行礼,齐声道:“参见陛下——”
圣上抬手虚扶,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免礼。今日是诗会,不必拘礼。”
他的目光扫过堂内众人,最终落在太子与三皇子身上,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太子与三皇子对视一眼,各自垂眸,神色复杂。
夫子连忙上前,恭敬道:“陛下亲临,实乃书院之幸。不知陛下可有指教?”
乾元帝目光转向堂内悬挂的上联,他轻声念道:“三更灯火焙新墨,五鼓鸡鸣磨锈镰,莫问晨昏……”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这上联,是朕昨夜批阅奏折时所思。治国如耕,需勤勉不懈,晨昏不辍。诸位学子若能领会其中深意,便是朕心之所愿。”
乾元帝踏入堂内时,满座皆起。
案台上堆积的答卷被暮色染上一层薄金,他随手拾起一卷,仔细地看了起来,似在掂量字里行间的分量。
温棠梨立在原地,手中卷轴被攥得微微发皱。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答卷,墨迹尚未干透。
若此刻上前,卷轴便会直接落入乾元帝手中——是机遇,亦或是危机?
堂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几乎是一个呼吸的间隙,她已调整心绪。
温棠梨深吸一口气,她抬步上前,步履轻盈。只见她双手捧着卷轴,恭敬地呈上:“陛下,臣女温棠梨,呈上答卷。”
乾元帝闻言,一抬眸,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卷轴上,他伸手接过答卷。
“温棠梨……”乾元帝低声念出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威严。
他展开卷轴,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字,倒是写得不错。”乾元帝缓声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卷轴上,指尖轻轻抚过墨迹未干处。
张信听闻,心中暗喜,他暗自思忖:字写得好又如何,诗词造诣想必是一塌糊涂,指不定写得荒诞至极。圣上向来圣明仁爱,此番定要将这女子的伪装狠狠撕下,叫她原形毕露!
温棠梨微微欠身,眼波低垂,如幽潭藏月,轻声说道:“臣女才疏学浅,若词中意趣有失偏颇、词句有欠妥帖之处,还望陛下不吝赐教,予以指正。”
乾元帝抬起头看她,温棠梨的头又低了一寸,他问道:“温晋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