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盛正要接过,春桃恰在此时开门,先一步制止道:“姑娘,交由奴婢吧。”
月娆无所谓,先一步下了楼。春桃翻了翻衣服,没有异样,她又回首观了下屋子,空空的厢房,于是也跟着下楼。
月娆和沐清韵告别,沐清韵致歉:“月姑娘,多谢你出手相助。今天我稍有不适,来日再聚,定答谢救命之恩。”
回了府中,月娆洗了热水澡,又喝了热汤。她身体健康,夏天的湖水不凉,受冷的几率非常小,奈何春桃偏要仔细上心。月娆不愿拂春桃好意,也依了她去。
晚间入眠,月娆枕在任怀远手臂间,整个人埋入他胸怀,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公子,我今天见了沐小姐。她温柔和善,宽容大度,是一位好姑娘。”
任怀远低语,不是很在意:“你们相处得来便好。”
月娆仰头笑言:“我很喜欢她。”
她抬手,缓缓抚过仁怀远的眉眼,沿着轮廓,一点一点描摹。
她眼中的悲寂,太深太深,连仁怀远都有了窒息的烦闷感。
他讨厌这种感觉。
鼻息交接,可他仿佛看不透月娆。
他倏然抓住月娆的手,握得很紧,死死盯着她。
月娆笑道:“殿下和沐姑娘,很相配。”
任怀远盯着月娆侧脸,她绵长的呼吸声传开,想必已陷入沉睡中。他回想今天春桃向他报告的场景,热茶氤氲,飘了半空的雾气,袅袅成烟。
春桃道:“殿下,姑娘今日和沐小姐去了凌烟湖。沐小姐差点落水,姑娘舍身救人。姑娘衣裳湿透,于是就湖旁客楼换了身干净衣裳。姑娘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眼中,未有奇怪之处。”
她没想到,她只是先下船后在岸边巡逻,便发生了落水这样的事。
任怀远目光聚焦在手中书册上,思绪却飞离:即使月娆现在百依百顺,他也不敢掉以轻心,真以为月娆已经从命。
便如刘府那场宴会,不过是明修的随意邀约,他不上心,随意玩了玩,没想到会遇上月娆。
她主动创造机会,以仰望的姿态,耍小心机以引他注目。明明慌乱,明明害怕,脆弱又无助,却倔强得不肯服输,真真是有趣极了。
正是这倔强又脆弱的感觉吸引了他,那种无力的破碎感,实在动人心魄。
“她们说了些什么?”
春桃噎了一下,仍是如实禀报:“姑娘试图劝说沐小姐助她离开,但沐小姐并未答应。”
任怀远笑了笑,似乎看破了月娆的小心思:她不过是在做给他看罢了。
“好好看着她。”
后来几次和沐清韵相聚时,月娆告诉了她许多关于仁怀远的事情。
“陛下不喜欢毛茸茸的动物,猫狗之类都不喜欢。他很讨厌。”
“他也不喜欢吃鱼肉,太腥了。喝茶最喜欢欲毛峰,平时上贡之茶。他喜欢熏香除味,入睡前一般会点以助眠。”
“……”
月娆说了很多很多,也许在沐清韵看来有挑衅的意味吧,把她看作恶人,也许不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她只需要把她目前可以做的都安排好,万事妥善即可。
九月秋高气爽,烈日晴空,太子大婚,满城欢庆。
月娆坐在铜镜前,用眉笔画柳叶眉,以朱砂点额间花钿。粉面桃花,娇艳动人。
“春桃,好看吗?”她以手抚面,温柔笑意溢出,却藏了淡淡哀愁。
“姑娘自然是好看的。”春桃对镜道。
月娆走出院外,晨风正抱剑靠树而站,无聊远望。
他察觉到身后动静,于是回头,便见月娆定定站着,一言不发。他正要说些什么,月娆先道:“我想去看一看。”
晨风不解:“何必?”
月娆定定看他,很是坚决。
他终是依了月娆。
黄昏时分,余晖斜照,新月初探头。
东宫之内,处处张灯结彩,红缎高飞。月娆沿途所过之处,无不红色映新堂。小斯丫鬟们前后相催促,嘻嘻闹闹,分外开心。
月娆穿过石桥,立在拱门之外。拱门内觥筹交错举杯尽,拱门外竹林清风虚晃影,斜遮树下独立人。
月娆提起裙摆,跨过门槛,一步一步,缓缓入了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仁怀远。
在人人瞧得见的瞩目处,在别人略显疑惑的神色中,她静静看任怀远在众人的拥簇下,嬉笑着走向厅堂。
任怀远以鎏金玉冠束发,轮廓硬朗。他收了往日的懒散劲儿,修长的身体站得笔直,端庄肃穆,显出华贵的气质来。大红婚服在身,腰间扎条暗红色金丝龙纹腰带,衬得他更加丰神俊朗。
任怀远似有所感,在入厅堂前侧首而望,于是猝不及防地,坠入月娆的视线中。
月娆神色寂然,任怀远则凝眸深望,情绪流转,越藏越深。
昏昏烛光下,高朋满座喧闹间,人影幢幢,只她一人入眼底。正如冰雪寒天中,百枝枯绿叶,独她白梅红蕊俏枝头,最香艳。那额心的红色梅花花钿,分外妖娆,像火一样热烈。
任怀远眼神隐晦莫测,同一个院内,近在咫尺,眼神胶着,却牵着两颗迢迢心。
他微顿了一下,自然朝环绕身侧恭贺者浅浅一笑,然后牵着红缎子,和沐清韵入了屋。人群拥簇中,已不见他身影。
月娆突然说:“他看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