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深刻地明白,很多事情如果不去做就总有来不及的一天。
一之濑嗫嚅,最终郑重地点头:“当然,我还会帮西山同学寻找适合的合奏手的,但如果找不到,西山同学一个人也可以很闪耀。”
兔子一样风风火火的一之濑同学又跑去寻觅世界超一流大提琴手了。
“对不起,我的演奏没能达到佐佐木同学的预期吗?”乙骨忧太弯下腰,指尖轻轻触摸大提琴上细而坚韧的弦丝。
佐佐木潮撑着脑袋坐下来,面上少见地带上苦恼。
“不,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我似乎一直在做不适合的事情。”
在一次次回溯里自作主张时,西山雪是否也感觉到痛苦呢?
如果这是注定不合适的两个人,那么他们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达成完美结局的可能性?
她开始怀疑自己也逐渐怀疑世界。
少女的眼睛又在那一瞬间即将解离,有一双手似乎在无形中托着她的灵魂。
乙骨忧太坐下,指尖熟稔地放置在弦丝互相之间的空隙里,轻声说:
“其实,如果非要合奏的话,我可以做到的。”
“小时候,妹妹朝着要学大提琴,说要变得和哥哥一样帅气。我于是感到很苦恼——”
“我学大提琴可不是为了帅气哦,是父母的希冀、是需要在很多人面前出现的要求,虽然的确感受到了部分快乐,但这份快乐转瞬即逝。”
“如果非要选择一个乐器的话,就去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吧,这样才能抵消学习过程中的大部分痛苦和麻木。”
简直是消极到了极点的发言。
因为一路上太痛苦,所以必须要找到些什么来抵消这份疼痛感。
“终于在妹妹十周岁生日的时候合奏了一次,虽然只有那一次,但是足够我支撑下去。”
“对不起。”他露出落寞的表情,“明明最初是能感受到快乐的,但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快乐地做很多事情了。”
“佐佐木同学一定也很讨厌我这副样子吧?”指尖小小地摩擦着弦丝,上面一层薄茧传来微微的疼痛感,“但我觉得我们一定是一样的,所以才一直——一直想要朝你靠近。”
哪怕会让她厌烦,乙骨忧太也会执着地一直往她身旁靠近,因为害怕、因为渴望得到救赎,因为想要紧紧抓住救命稻草。
乙骨忧太就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又恶劣至极的家伙。
但这是人类求生的本能。
一个人没办法暖起来的话,就抓着同样可怜的家伙抱在一起。
少女的解离慢慢消失了。
她把发丝卷到耳后,命令道:
“再给我拉一遍吧,刚刚那首曲子。”
声音活泼却悠扬,带着大提琴特有的低频共鸣声,少年的手腕相当漂亮地转动,指尖的弦丝被他拨弄,没有发出声音却轻飘飘地改变音调的走向。
无论看多少遍都是王子,无论怎么看都应该站在光明的地方。
不该被抛弃,不能遮遮掩掩,应该被大家看到。
然而恶的一面无法被修饰也无法被隐藏。
他是最大的恶。
那张脆弱苍白的脸、那声“讨厌”还历历在目。
心底里有恶魔的声音:
没关系的。
反正他和西山雪也注定不会走向完美的结局。
既然这样就试试看吧,试试看去攫取乙骨忧太的心和爱,试试看能不能真的走到最后。
想回去,想回到自己的世界里,想躺在柔软舒适的床垫里,想什么都不思考地活着。
如果不能作为佐佐木潮麻木下去,那就作为佐佐木潮活下去,走到世界尽头。
曲毕。
只为一个人演奏的生疏感让乙骨忧太稍稍紧张和羞耻,眼下的皮肤又开始因为激素的作用而发烫。
好丢脸。
他垂着头,大提琴被卡在大腿侧面,他就用不持弓的手不自然地抚摸自己的眼下,冰凉的指尖稍稍降温,但无济于事。
佐佐木同学会是什么反应呢?
好久没拉琴,是不是很难听很生疏?又或者佐佐木同学可能又在捉弄他,该不会完全没听吧?
冰凉的指尖摩挲自己的眼下,像是要硬生生把那片粉红搓回原本皮肤的颜色一样。
一副少女情态。
他悄悄抬起眼睛,看着前方,少女正坐在小小的椅子里,左腿压在右腿面上,小巧的圆头皮鞋露出来,白色、材质柔软的中长袜中规中矩地包裹着少女细瘦柔韧的小腿肉,一直往上延伸。裙摆老老实实地遮盖部分少女的身体,裙口整齐干净,每一处的凸起或凹陷都是人体自然的弧度,被包裹也被保护。
乙骨忧太红着脸,眼睛里面是因为羞耻而暴露出湿黏的水光。
急急忙忙低头,不想让自己这副模样在佐佐木潮面前出丑。
佐佐木潮是个神奇的人。
明明长着一张普通的、啊、或许勉强可以称之为可爱的脸,习惯于做出一些或是平静或是顽劣的表情,是那种普遍意义上的很难相处的类型。
偶尔暴露出的迟疑和缓和却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就像是有那么一瞬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短,关系变近,伸手就能触碰到很多。
发丝、皮肤、器官、骨骼、灵魂。
无论是暴露在外面的皮肉,还是被其包裹的灵魂,都触手可及。
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
如果佐佐木潮同学能够不讨厌他,能够愿意接纳他的靠近就太好了。
因为没有人愿意救乙骨忧太。
他可不可以——
哪怕那么一瞬间,就这样卑劣地抓住佐佐木潮的衣摆。
玩弄他也好,被伤害也好,被一脚踹进深渊也能接受。
他已经不再想一个人了。
在痛苦到来之前,驯兽师也要学会给一点适当的奖励。
最好是甜甜的、新鲜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