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外就是车道,走一公里有一个学校和小型公园。
“小草?”徐灼转头看她,明显对这个称呼很感兴趣,“是因为你的名字吗?”
林蓁点头:“只有我妈会这样喊我,我姐在逗我玩的时候偶尔也喊几句。”
徐灼敛了点笑容,语气不变:“那我还是喊你蓁蓁。”
蓁蓁。一个平平无奇的叠字称呼,谁都可以这样喊。
她的舍友,她的学姐,她在网咖的同事,甚至于她的前男友曾经也是这样喊她的。
徐灼不介意,因为“小草”两个字他没办法叫出口,这是属于她妈妈的,或者是他的妈妈。
林蓁侧头看他,颇有默契地笑起来:“随便你啦。”
她的右手还握在他的手里,十指紧扣。
林蓁低下头去,看着他手背上青色的脉络,轻轻开口:“潘阿姨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徐灼的脚步慢了下来,但却没有停下。
他知道。但却知道得不那么具体,潘丽静当时只一笔带过,告诉他是因为她在职的幼儿园发生了恶性事件,梁婧的死是意外,而那个杀人犯也因为这件事的恶性程度早在多年前就被击毙了。
林蓁猜测他或许知道结果,却不知道经过。
作为她的男友,或许他还不到应该要了解这件事的时间,但他却又是潘阿姨的儿子。
“你还记得有一次我给你打电话,让你帮我送一个女生上车的事吗?”
林蓁的手很软,握紧他的时候指关节却硌得他有些疼。
徐灼面不改色地回答:“记得,好像是个初中生吧。”
“十年前,我妈妈作为值班老师要确保当天每一个小孩都被自己的家长给接走。程琬灵当天是留在幼儿园的最后一个小孩,不知道为什么她没等到妈妈,只等来了已经和妈妈离婚,并且没有拿到抚养权的爸爸。”
“我妈不让他把人带走,因为她知道她们家里的一些事,程琬灵的妈妈也嘱咐过如果她前夫来了绝对不能让他把人带走,我妈就想和他周旋,但他忽然就发疯了,把刀给拿了出来。我妈不会坐视不理,那个时候警察也还没到,她必须要好好周旋,幼儿园的保安当天也只有一个,没人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就是发生了。
“你说他爱女儿吧,他甚至在对方面前亮出自己带的刀,你说他不爱吧,他就算是闹得这么大也要把对方给带走。”林蓁在讲述这件事的时候做不到客观,只能尽力做到冷静。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那个杀人犯好像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下手,他在被告席上痛哭流涕的样子真是恶心得要命。”
徐灼看向林蓁,对方的脸色并不太好,像她在网咖因为摔手机而把水杯碰到的那个时刻。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林蓁挂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妈死后,我爸作为这件案子的负责警官,和被害者家属有了密切的往来。”
徐灼在这一刻了然,林蓁在这里指的被害者并不是指她的妈妈,而是程琬灵。
林蓁恨那个杀人犯,对方得到了惩罚;林蓁恨林书群,但谁能来惩罚他呢?
“或许他早就移情别恋,对我妈没有感情,对我和我姐也同样冷淡了。我妈的死反而给了他一个机会。”直到现在,她仍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诞。
“这件事当时很轰动,毕竟是在幼儿园发生的恶性事件,很多媒体都发了报道。”林蓁看向徐灼,“你知道我为什么学新闻吗?”
“在案件还没水落石出的时候,没人相信一个女儿就能让一个人做到这个境地,都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那个时候对我妈妈的揣测报道满天飞。”
明明她是受害者,是整件事里最无辜的人。
那是一个“纸包子”新闻弥漫的时代,有太多太多不实的新闻报道漂浮在普通人的生活中。
她们都是受害者。
十年后,林蓁坐在课堂里,听老师说:“新闻的三大特点,真实性、准确性和时效性。”
她在那一刻后悔选了这个专业。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她也并不想从事这个行业。
徐灼没想到整件事会是这样的复杂,而人性和社会却又是真如这般复杂。
他不是亲历者,无法感同身受,在这一刻也说不出任何有用的话。
看着林蓁苍白又倔强的侧脸,徐灼没忍住伸手触碰。
她的脸有些凉,眼皮处却温热。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走到了那个在学校附近的公园,在树荫遮蔽下,徐灼低头,在她的眼皮上印下一个很轻的吻。
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他再次拥抱她,在她耳边轻声道:“蓁蓁,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徐灼知道,自己在了解关键词后上网搜索也能搜索出不少信息,但他不会这么做。
林蓁愿意告诉他这些,愿意直面潘丽静,就代表她愿意让心里的极夜地区重拥太阳。
而这一切不会就这样过去,它将永远留在林蓁心中,如同梁婧的陪葬品。
往后,也将留在徐灼的心中。
与林蓁如影随形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