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瓷碗落地,那少年已经奔到门口,他伸出手来,准备将院子里的杂物全部掀翻,阻挡随之而来的追赶。
这一下与他亲口招认无异,景南陌在后面瞧着,目光冷冷,没有半分发力追击的样子。
忽然,冯小帛只觉后颈领子一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双脚离地,在半空中急速扑腾。
他心中大骇,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见一个半透明的男人虚影悬在门框处,拎小鸡一般单手抓住他领子往内一抡。
冯小帛只觉身周如腾云驾雾,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向室内飞了起来,“砰”的撞中了景南陌面前的墙壁。
这撞击并未造成实质伤害,疼痛也不厉害,但冯小帛却像是受到了世间最严重的打击,目光对上居高临下、冷冷瞧着他的阮菖蒲,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冯小帛,说说吧,怎么回事?”景南陌口气森冷。这一刻,无论作为接受了阮菖蒲记忆的人,还是作为一个仍有些正义感的吃瓜市民,她无疑都感到愤怒。
冯小帛却双目发直,忍不住地看遥岑方才浮现的地方,现下那里已经空无一人:“那是……那是?”
景南陌伸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这会她没刻意收着力,只听“砰”的一声,一个桌角给她拍了下来,木屑迸溅到冯小帛脸上,刺得他一阵生疼。
景南陌厉声道:“回答我!”
冯小帛的心神这才从那如同鬼魅一样的男子身影中拔出来,看到眼前双眉上扬、满脸怒色的师父,尤其见她一伸手就将桌子拍下一个角,惊骇之情如同洪水一样翻滚拍打在心间,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喊:这……这不是人!她……她是鬼!是妖怪!
巨大的惊骇之下,冯小帛居然一时说不出话来,景南陌一伸手,将一块糕饼丢到他面前,问:“上面是什么?”
冯小帛回想师父一直劝他吃一块这糕点,知道她肯定已发现这包点心有问题,抵赖已是无用,嗫喏片刻道:“芒……芒硝。”
景南陌歪了歪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冯小帛不敢抬头看她,目光望向地面:“我……你……你教我总是留一手,不肯把全部的诀窍传授给我,我做出来的面,味道和你的根本不一样,生意也起不来。”
这少年说着说着,好像心里又来了一股气,声音渐大:“我回去……那样的讨好你,问了你那么多次,你始终不肯说。”
景南陌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来:“所以你决定做掉我,自己到我家找找有没有什么配方、秘诀之类的?”
冯小帛有些惊诧的抬起头来,瞧着景南陌:“不,师父,徒儿怎么会做那丧良心的事?我……我只是混了一些芒硝进去,想让师父你吃了……生病,然后徒儿再去照看你。”
他说着,声音转向凄楚:“我想这样一来,师父你心里总会觉得有点感动,说不准一高兴,就把秘方教给我了。”
言罢,冯小帛忽然翻身跪到地上,冲着景南陌重重磕了一个头:“师父,徒儿错了,徒儿错了,徒儿不该对你的秘方起了歹心,你饶了我这回,以后我是再也不敢了的。”一面说,一面连连叩首。
说实话,作为一个现代人,景南陌瞧见人对自己磕头,第一反应是本能不适,甚至有点慌乱、想要避开。但她马上想到自己现下是“阮菖蒲”,古代做学徒的给师父磕两个头不算什么,可不能露了马脚。
于是景南陌忍住自己多余的肢体动作,一步步走到冯小帛身旁,她刻意把步子放缓,增加这个过程形成的压迫感。
随后,她一把按在冯小帛肩头,让他的额头和身体一起杵到地上,然后用刻意冷漠的语调道:“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没有什么秘方。
“每个人做饭的味道都会有些微差别,即便是父传子、子传孙也难以避免。你做的东西之所以难以吸引客人,是因为你太过心浮气躁,不肯好好的把揉面、熬汤这样的小事做好。
“第二,你的瞎话编得挺好,知道几句谎话之中,要掺杂一二句真话,让人更难分辨。可我已经知道了,你在面皮上混杂的,不是芒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