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南陌听钱晚晴说她那晚蹲在房顶上,不禁暗自吸了口凉气,觉得这情形像某些恐怖游戏一样荒诞惊悚。一个人在家里正常的用饭、写字、睡觉,而他几米之外的房顶上,正有一个手持利刃、浑身染血的凶手准备挥出屠刀。
然而若细究事情的起因,屋中对一切浑然不觉的“受害者”,却比上面提着凶器的“凶手”更为可怖。
钱晚晴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幽幽响起:“我掀开屋瓦,瞧着那黑漆漆的房梁,几年前,我娘就是给人吊死在那里。而现下,钱真的脑袋在下面,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瞧得让人心烦。
“我知道不能即刻动手,既然我已等了好几年,就不在乎再多待一时三刻。于是,我趴在屋脊上,瞧着钱真伏案写写画画,他那晚的事情似乎格外得多,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吹熄了灯火。”
可不是事儿多么,正准备涨钱呢。景南陌腹诽。
钱晚晴自然听不见她心中嘀咕,自顾自地道:“我又等了好一会儿,确认钱真睡熟了,这才准备下去,先把他捆起来,问一问当年的事,我虽亲眼瞧见他拿胳膊那么粗的门闩打我阿娘,但后来还发生了什么,却并不知道。
“我想问问,我阿娘是不是他吊到房梁上的,那时她是死了、还是……还是还有气儿,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来……
“可这时候,城西忽然燃起了火光,似乎有地方走水了,很快就有人叮铃咣啷的开始敲打铜盆,我家这条街上,也有不少人被动静惊起,心宽的准备出门去瞧热闹,心热的抱着盆盆罐罐衣衫不整的冲出门,似乎要去帮忙救火。”
“这下钱真也起来了,虽然他只在窗边听了会动静,就重新上床睡觉。但现下外面吵吵嚷嚷这么多人,我已经很难没声没息的下去制住他。而且,他被这么一惊,不会睡得太熟,我得等更好的机会才行。
“于是我只好趁大家被火光吸引了注意,悄悄从屋顶溜下去,找了个背风的暗巷子窝了一夜。巡夜的人大概都去救火了,没有人过来,也没人查问我。
“第二天一早,我便混在人群里出了城。我本担心城门守卫发觉我身上有血,但他们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我没经过什么盘查就离开了,像往常一样上了山。
“我不知道钱真对徐大流的事有多少了解,知不知道当年那些闲言碎语是他说出去的。如果他知道,一定会警觉……所以我今天照常回来,想看一看钱真有什么反应,谁知道……”
钱晚晴说着,一张清秀的脸庞对着景南陌,露出个全无笑意、尽是苦涩的笑容来。
景南陌听她将前因后果叙说得十分详细,中间并无半点突兀不自然的地方,禁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她明了钱晚晴的动机是为母报仇后,之所以还要追问,是暗含了确认这女孩那一晚行踪的意思,她想要了解,钱晚晴有无参与阮菖蒲一案的可能。
然而,钱晚晴见到自己时表现得十分自然,后续谈话时,表现得也对阮菖蒲所知不多。
她现在可以确定,徐大流和阮菖蒲这两桩命案并无关联,钱晚晴没有时间作案,没有任何杀阮菖蒲的理由。
月娘被害的时候阮菖蒲根本没来,就算钱晚晴恨透了南市的每个人,排着队送下去给她母亲道歉,队伍里也不该有阮菖蒲的身影。
现在真相大白,景南陌只感觉精神一阵疲惫,徐大流的案子至此对她算是告破了,但阮菖蒲的案子却要从头来过。
此时她听钱晚晴问:“阮姐姐,为什么是你在追查这案子?”
……这就不方便说了,总不能告诉你,我那晚也被杀了,所以现在正找凶手报杀我之仇。
景南陌心中发出了带着无奈的声音。她不知怎么答这问题好,索性反问:“那你呢,晚晴,为什么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样详尽的说与我听?”
毕竟景南陌只想问问徐大流遇害那晚的情况,钱晚晴却将多年前的家事,她见着、听着的一切,都竹筒倒豆子一般讲了,这与那孩子平日沉默内敛的性子全然不符。
钱晚晴的牙齿轻轻咬住嘴唇,面上露出一丝和年龄不相称的深沉来:“阮姐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追查这件事,但你既然知道了她的被害死的,我想将真相告诉你。
“这样……即便我死了,钱真也死了,这世上还有人知道,我娘是个怎样的人。”
言罢,钱晚晴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重又问了方才那个问题:“阮姐姐,你要把我送去官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