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假想敌是官府的情况下,回去查看机关有没有被触动,跟主动投案有什么区别?
而且钱真回家之后,发觉发丝断掉,第一反应是冲进厨房,拿了一把利器出来。作为久在官面上混的人,钱真不会不知道杀官拒捕会有多么悲惨的结局。只有他觉得对方的武力自己能够一搏的情况下,才会有掐断威胁的想法。
当然,这也可以解释成,钱真发觉家里有人入侵之后,决定和官差拼了算了,但在院中踟蹰片刻,理智回笼,又窝囊的去放下了刀子。但如此一来,钱真大中午人多的时候回家就太莽了。
如同景南陌之前所想,他选择这个时间段,似乎并不害怕大多数人。只是防备个别人的威胁。
景南陌还没把钱真的动机理清,便听钱晚晴低声问:“阮姐姐,你要将我带给官府吗?”
她的话语很轻,有如梦呓。但并无一丝恐惧之意,平静的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景南陌甚至觉得,无论什么样的结局,对面这女孩都不在乎。
景南陌有些发怔,她下意识移开目光,很长时间没有言语。这一刻,钱晚晴像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景南陌反倒有了被拷问的感觉。
半晌过后,景南陌伸手托腮,有些头疼地道:“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跟我讲讲那晚是怎么回事吧。你回家,是为了报仇?”
她虽然猜测到钱晚晴八成知道了钱真的事,但终究没法确定。所以只是模糊点出,摆出一副自己已经掌握一切的模样。如果钱晚晴确实知道母亲的死与父亲有关,反正事已至此,她应该愿意再透露点什么给自己。
如果钱晚晴只是想杀了徐大流后,再回家瞧瞧。那么这种模糊的说法不会对她形成太大刺激,使事情往不可预料的方向狂奔。
果然此言一出,钱晚晴突的浑身一震,她几乎要站起身来,又强行忍住,双目之中迸发出一道锐芒,直直盯着景南陌:“你怎知道?”
那一刻,景南陌觉得自己要是不马上回答,片刻间就要给那混杂着愤怒、痛苦、怨毒的目光撕成碎片。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钱晚晴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景南陌苦笑:“我检验过你母亲的尸骨。不过你放心,得一位朋友帮忙,用了些特殊手段,并没有开棺。”
景南陌觉得,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还是解释清楚的好,不然给人打死都算白挨的。
然而钱晚晴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太生气,她眼中的锐芒渐渐消退,变作纯粹的伤感痛楚。
景南陌见此情形,本着确认的心态问了一句:“你娘叫‘月盈’,是么?这名字很美。”
钱晚晴机械地点了点头,重又垂下眼,盯着面前的汤碗出神。
景南陌没有催促,在旁边静静等了一会,才听见钱晚晴缓慢开口:“你知道她是被人害了的,这很好。那天……那天……”
她双眉紧蹙,开口说出的,并不是景南陌询问的案发那晚的事,却是更久之前的回忆:“那天阿娘带我回到家里,我就发觉钱真的神情很不对,他面色铁青,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看着我们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钱晚晴很自然的直呼了钱真的大名,全然不在乎在各位老儒、学究眼里,这是极为大逆不道的行径:
“我觉得有些害怕,阿娘却拍了拍我的背,让我去睡觉。我看她对着我笑……我想……我想阿娘既然没有哭,这应该不是坏的事情。于是就和阿娘……还有钱真请了安,自己回屋去了。
“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一闭眼,钱真的眼神总在我眼前……凶霸霸、阴沉沉。我越想越是害怕,想要找阿娘来和我一起睡,却听见正房屋里,传来她和钱真的争吵声。
“他们似乎都很生气,但还是各自压住了声音。我悄悄跳下了床,打开门,隐约听见阿娘道:‘你既这样说,事情也很好办,明日里待大家都到了,这些天是谁传的风言风语,叫他们一并过来,和我、还有廖二当着众人的面对质,一切自然分说得清楚。’”
“钱真连声呵斥:‘你疯了!你还嫌不够丢人,非要把这件事传扬得人尽皆知?’
“阿娘只道:‘我扪心自问,未做过一件有违公理正道之事,何来丢人?难道一个女人,被人背后说了长短,就要低贱三分吗?
“丢人的该是以谣言中伤他人的阴沟老鼠,是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舌头,还有听风就是雨、只顾全自己那可怜脸面罔顾事实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