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春居院外,只有他过来和草民寒暄,还问家父特地放在篮子里的盒子里什么东西,被草民给呵斥过后才走的。”
许竹影嗤笑一声,淡然道:“一面之词。”
他转过身,反问今天同样得了家中命令来送礼的那群郎君:“你们说说,他那盒子里得是什么宝贝,大家伙都看不见碰不得,偏偏和他关系最差的许某一到跟前,就显出形来,往我眼睛里撞?”
“送枇杷就送枇杷,他带个盒子干什么……”
“你蠢啊,枇杷不是重点,盒子里的才是重点……”
“他爹那个位置都卡了十多年了,病急乱投医……”
“长公主殿下也算御前能说一点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的窃窃私语混在一起,压根听不清楚。
他们本就是家中不成器的那部分,素日插科打诨喝酒吹牛,读书读不明白,对于人际关系摸得那叫一个门清。
有不少人都在学堂遭过那青年的欺辱,如今落井下石,直觉得痛快极了。
脑回路简单的,当下就觉得他是逮了一个平日里用惯了的软柿子的来甩锅,看向许竹影的目光里都带着浓浓的同情。
许竹影微微一笑,对于那些落在身上的晦涩视线照单全收。
雨似乎下得更加大了,水珠从身后的没关好窗棂跳进来,沾湿他垂在身后的发丝。
夏荇看过去,正好捕捉到他嘴角还没消干净的淡淡笑意。
两个嫌疑人,一个歇斯底里口吐不清,一个镇定自若,脸上就差一个写一个“我是被冤枉的公主明鉴”来证明清白。
似乎怎么看,都是前者的嫌疑要更高上一点。
侍卫和太监们拿着那把匕首翻来覆去地看,末了冲公主摇摇头,示意他们看不出来什么东西。
匕首似乎就是最普通的匕首,特地用磨刀石磨得切肉如纸,配合那个出其不意的精巧盒子,就是一场意料未及的完美刺杀。
“你!”青年恶狠狠地看着许竹影。
盒子这事本来就是私底下受贿,权贵之间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一下被许竹影捅到明面上来,他压根就没法仔细解释!
“许竹影,”'长公主'撑着头,似乎没兴趣再听他们争辩这件事,不耐烦地道,“你可有证据,证实你没碰过这盒子?”
许竹影不接话,只是道:“他自己篮子里的东西,也该是他证实许某碰过。”
堪称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夏荇被他这回法给气笑,手指微动,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腕上微凉的佛珠。
鸟团子玩腻了许竹影,咻得一下又窜回到夏荇身边,在软枕上摊成一个白饼。
半晌,夏荇又问道:“那你方才回答这人问题时,怎么如此细致——”
她状似随意提起,声音不轻不重不慌不急,只是落在地上那青年耳朵里,跟救命稻草自己撞上来了没什么区别。
“你方才站那么后面,前头又都是人,是如何得知他是没拿稳摔了盒子,又如何得知,那匕首是弹了出来?”
许竹影顿了一下。
随机,又是恢复成之前那副“清纯无害”的可怜模样,从喉咙里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解释:“许某,眼神不错。”
就是底气似乎没那么足了。
“那许公子还真是千里眼在世,”夏荇顺着他话里的意思夸赞,“隔了这样距离,还能看清楚我跟前的动静。”
被发现了?
许竹影藏在宽大的袖口之中的手无声握紧,又缓慢地松开。
无妨,目的应该也达到了。
许竹影倒是不在乎被‘长公主'抓住什么疑点,他换盒子的动作很快,当时周围又没有人,只要咬死不认就没证据定罪。
就是没有成功杀掉‘长公主’……
他抬眸,冲夏荇又是温和地一笑,仿佛此刻眼底翻涌着的汹涌浪潮都是假象与错觉。
居然还是个刺团型人才。
夏荇端起侍女小心放在手边的茶,边喝边在心底评价。
无非扎手了点。
先留下。
窗外的雨好像终于变小了点,房瓦上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许竹影等着夏荇的下一句话,眼神几度飘忽,飘到她身后插在那大白瓷瓶之中,正刚刚绽放的桃花。
那实在是相当吓人的一大枝桃花树,高度几乎要挑到顶上的房梁,朵朵片片都沾着春雨与烛光。
搁在如此阴郁昏头的雨天里,就是满室里唯一可以体验到点春光明媚的物件。
'长公主’缓缓放下青瓷茶盏,随风而落的少许桃花瓣沾在她的裙角。
见许竹影一味出神,夏荇直接了当地吩咐侍卫道:“把许公子捆起来,送到云花阁去。”
末了,又追加一句叮嘱。
“捆严实点,别路上叫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