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换个问法,傅将军和摄政王,你更想成为谁?”
追风愈加困惑,迟疑道:“你...什么意思?”
“你同摄政王都是边疆人,虽然你们入京七年之久,却依旧未曾学会京中的生存之道,骨子里依旧带着边疆人的天真。对是对,错是错,黑是黑,白是白,是非善恶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有什么不对?”追风难以理解的问道。
叶文瑜摇头笑了声,道:“没什么不对,但这里是长安,你们想在长安活的轻松,就不能以对错论是非。”
“哼,”追风冷笑一声,道,“那要像你一样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吗?为了收拢人心罔顾无辜之人冤屈,纵容下属徇私枉法就是京中的生存之道。”
叶文瑜并不怒,而是温和的看向追风,道:“在官场之中争斗,棋子是必不可少的。许樵风这种人,我本也没寄予厚望,只是尚且能用罢了,卖他个人情,换取他一两分忠心,需要之时让他帮我做些事,又有何妨?”
“你就不怕被他惹火烧身?”
“你看他连累到我了吗?”叶文瑜笑着反问,“许樵风这个人,我比你们更了解他,他做的那些事迟早会害了他。所以若是不能把自己彻底摘出来,我也不会留着他。追风,无论是官场还是战场,最首要的一点都是保全自身。”
“你...”追风一时无语,他着实看不起这种行径,甚至为许樵风生出了一些不值。但对方毫不掩饰他的无情,坦诚到让他无可发作。
“看不起是不是?”叶文瑜似是一眼看出了追风所想,笑道,“若是洵之也是如此呢?”
“你胡说什么?傅将军怎会和你一样?”追风脱口而出。
叶文瑜微微摇了摇头,笑道:“看来你们并不了解洵之。”
追风眉头紧蹙,一股无名火在心中生气,怒目瞪着叶文瑜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文瑜定定望着追风,平静道:“说洵之想让你听到话。”
“你…什么意思?”追风忽然哑了活,怔怔问出了声,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安。他甚至想不管不顾的就此起身离开不去以诅咒自己听到听后面的话,可另一种强烈的欲望迫使他依然稳稳坐在交椅上,直直盯着叶文瑜。
叶文瑜翕动嘴唇,缓慢说道:“定远侯府是京中最大的世家,洵之是定远侯府唯一的公子。洵之,自始至终都是长安之人,他深谙长安的立足之道,比我们任何人都懂得为官之道。”
“傅哥哥和你们不一样!”追风猛然起身,冲着叶文瑜一字一句说道,“他不会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他是和我们不一样,”叶文瑜道,“侯府位高权重,他无需不择手段便能获得权势。但侯府强盛至此,又岂会是黑白分明之地。”
追风眉头深皱,沉声道:“侯府和你们不一样,侯爷义胆忠心,侯府广有美名,绝不会祸乱朝野。”
“我们又何曾祸乱朝野了?”叶文瑜笑着反问,“陛下十四岁登基时还是一小孩,摄政王一个戍边将军回朝摄政,若我们真是祸乱朝野的佞臣,如今夏朝九州又如何会四海升平物阜民丰人人安居乐业?这么些年来,我们何尝没有为陛下尽心竭力?”
“可仅仅如此这又怎么能够?小皇帝要的是太平盛世,是人人平等,是无论身份地位性别皆能同桌而食。你说四海升平物阜民丰是不错,这确实离不开你们的功劳,小皇帝也时时感念你们,因此总是对你们心怀仁慈,对你们更是不薄。可你说的人人安居乐业人人从何而来?被困在后宅中的柳儿赵双燕几人难道也会觉得她们是在安居乐业?三秋若非是遇到了傅哥哥,后半生又会如何?可如今这世间多有不公,仍有人在遭受性别身份带来的本不该有的苦难。”
叶文瑜道:“世道本就是不公的,陛下生来是天子享万民敬仰,柳儿生来是贫民命如草芥,这难道公平?”
“小皇帝和王爷所作的就是为她们争取公平。纵使不能做到人人平等,也该尽力消除不公。”
“谈何容易,”叶文瑜轻描淡写的说道,起身慢步走到追风面前,望着堂外,道,“京中就这么大的地方,有人进来就会有人离开。长安膏梁锦绣之地,谁愿意离开?”
“那便强者居之,弱者离开。”
“何谓强何谓弱?”叶文瑜扭头看着追风,“庸碌无才之人只要有个好出身,便能位居人上。娼妓之子,纵有出将入相之能,也要屈膝人下。所谓强弱,看的也是家世背景权势。”
“但至少,小皇帝给了他们扭转命运的机会,小皇帝让有才之人不论身世性别均可参加科举,可你们却在阻挠。”
“我不是说了,长安就这么大地方,有人想进来,自然有人不愿离开。你们想以才能论强弱,可家世本就是强弱的一部分。就如追风你,追风你是强还是弱?若无洵之和摄政王的权势,单靠你自己的能力你能留在长安享受这无限荣华富贵吗?”
一阵见血,追风倏然沉默。
叶文瑜继续道:“你们想推翻权贵贱民的阶级差异,想打破男尊女卑的传统,你们想打破持续千年来的秩序,而我们却要维护的就是这个秩序。但我们维护的不只是我们几家的利益,还有侯府的利益,你的利益。”
叶文瑜望着追风,温和道:“追风,我们,并不是敌人。”
“我们,更不是朋友。”追风抬眸盯着叶文瑜,冷声回答。
叶文瑜闻言却笑了,道:“那我再问你一遍,摄政王和洵之,你更喜欢谁?”
追风皱眉,道:“与你何干?”
叶文瑜微笑道:“摄政王虽和我们不和,侯府却和我们相交甚密。追风你若是不进入官场,自然无所谓。可若你进了官场,我总需要知道你的立场。”
“王爷。”追风冷声道,“无论我进不进官场,王爷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这样啊,”叶文瑜微微叹了口气,“看来洵之是要失望了。”
“你什么意思?”
叶文瑜摇了摇头,看了看堂外天色,道:“时辰不早了,啊洵想来在等着你回话,”叶文瑜对门口一下人招了招手,那人手中捧着一红木长匣子,走了过来,叶文瑜拿过匣子,递给追风,道,“并州之事是我不察,为阿洵添了许多麻烦,这只簪子便当是我的赔罪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