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从床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旧的灰绿色祭司服,打开了房门。
屋外不像塔拉带她来时那么明亮,幽深的过道两侧仅有一盏昏暗的壁灯,海风盘旋在过道中,吹得它不断跳跃闪烁。
黑暗让忒缇丝原本要迈出的步伐迟疑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过道尽头的岩壁上渐渐出现了一些眼睛,有的大,有的小,渐渐蔓延到她卧室的这面墙上,每一颗滴溜溜的眼珠都望向她……
浓稠的阴影从黑暗里流淌出来,像潮水一样涌到她脚下,渐渐凝固成奇怪的形状,贪婪地张开满是利齿的嘴……
“嘭——”
忒缇丝惊恐的关上门,用背抵在门口。
不知为何,她从小就能看见其他人看不到的怪物。
圣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她从偏僻的母岛上带来,让她成为岛屿祭司。
由于这个奇异的能力,每一次在深渊之眼上投放祭品时,她都能透过汹涌的海水,看见海底那个沉睡着的、庞大的阴影。
投放祭品的时间久了,她甚至能看见,所有落入海水中的液体,化成了同质的黑色怪鱼,顺着深渊之眼的路线,游进深渊之主的身体里,让他更……强大……
“忒缇丝,你醒了吗?”
塔拉的声音从过道深处传来。
忒缇丝从回忆中惊醒,转身正想开门,一低头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十个指尖竟然生长出了珊瑚颗粒。
她的视线跃过大门,清晰的“看见”了外面的景象。
视网膜上呈现出一个纯灰色的空间,没有过道,也没有房门。分布在四处的怪物清晰的显露出来,全无遮挡。
数根与珊瑚同色的线条以她指尖的珊瑚为起点,各自连接着门外的数头怪物。
这....这是什么?
忒缇丝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
一团熟悉的光芒渐渐靠近,越来越明亮,是塔拉来了!
已经成型的阴影好像也发现了新的猎物,转身做出一个撕咬的动作,向光团扑去。
不行!
忒缇丝下意识的像捕鱼拉网一样,死死拽住了连接阴影的那条线。
阴影仿佛被吊起挣扎的鱼,疯狂的挣扎。指尖的线被狠狠一扯,带来剧烈的疼痛,忒缇丝发出一声痛呼,手上却不敢放松。
很快,莹白色的光与阴影的边界碰到了一起,阴影挣扎得更加疯狂。最终仿佛“外皮”被剥去一般,慢慢缩水,变成了一块黑色的礁石。那根牵着阴影的线也软软的垂下来,消失不见了。
忒缇丝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见塔拉背后透明的触手,从螺旋楼梯的进出口探头探脑的伸出来。
触手左右看看,啪的一下甩在离得旁边墙面最近的一颗眼珠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所有的眼珠立刻朝这根挑衅它们的触手涌去。
“嘶——等一下!”
忒缇丝倒吸一口冷气,她如同一位看见雇主家的调皮孩子在做危险动作的命苦保姆一样,急忙又去拉眼球怪物的线。
这线好大一把,没做过什么体力活的可怜信徒咬牙抵着墙角,死死坚持着。
“快走....塔拉...快走....”
她无力的呼喊没有任何作用,清脆的声音已经引起了其他触手的兴趣,更多的触手争先恐后的涌过来,寻找墙上的眼珠进行精准打击。
悦耳的声音立刻连成了一首乐曲。
……还挺好听的诶。
忒缇丝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这个想法。吓得她赶紧要摆出熟悉的手势,向塔拉忏悔自己的不敬,却由于手上扯着一大把线而无法做到。
在可怜信徒的拉偏架下,眼球们简直有苦难言。每次即将要扑上前,却又被莫名其妙的扯回来,然后被讨厌的触手们狠抽一把。
啊啊啊!
眼球们恨得几乎要进化出嘴巴来骂街。
最终在陪透明触手们玩了几局打地鼠以后,好心的眼睛们迫切的告别了这里,它们迅速合拢,连一声再见都来不及说,就融进了墙壁。
墙面立刻恢复得像开始一样光洁如新,看不见半点残留。
忒缇丝疑惑的眨了眨眼,下一秒,灰色的空间和丝线也消失了,面前是那扇卧室的房门。
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又吓得发出短促的叫声。
不知是不是线条的拉扯导致,她的十个指头此刻都已经鲜血淋漓。指尖的珊瑚像有生命力一样,贪婪的吞吃着这些血液,并逐渐同化忒缇丝的手部皮肤与关节。
异变最终在第一根指节处停下来,忒缇丝的手已经颤抖得停不下来。
她哆嗦的用异化成珊瑚的手打开门,莹白的光芒照亮房间,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她门口。
忒缇丝滴着头,把手往衣袍后藏了藏,但很快,又伸了出来。
刚才还努力战斗的虔诚信徒,这会儿已经满眼是泪。她对着自己虔诚信仰的神明举起一双血淋淋的手,声音里满是绝望:
“至高无上的塔拉,伟大仁慈的万物之母,您的信徒忒缇丝,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