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溱在原地呆站了不过瞬间,记忆已回溯了几十年。
无常也不急,手中掂量着装满法宝的袋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她。
楚逸虽说丢了记忆,但爱看话本的习惯还没变。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溱看,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回忆起同左诚的凄美爱情,失声痛哭了。
直到秦溱问出那句:“两位大人,我生前的记忆中并无左大人踪影,可是记忆有所缺漏?”
黑无常摇摇头:“这就是你的全部记忆,地府不会有错。”
“怎会?”莫说秦溱了,楚逸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生前一定认识,否则左诚怎么会做到这种程度?”
以肉体凡胎勇闯地府,救走人不说还偷了人家的宝物。
要不是过命之交,谁人能做到。
白无常:“各中恩怨我们也不很明白,只知道左诚从前是个书生。似乎是赶路途中被秦将军救过一命,那是他们相识的第一面。后来再见,应当就是在地府了。”
黑无常又扶了扶獠牙,道:“你救过他,竟不记得吗?”
“我哪里记得这些。”秦溱黯然:“从戎十几年,我杀过的人和救过的人都不计其数,要是都记得清楚,晚上也不必睡觉了。”
白无常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也一样,每天带走的鬼太多了,要是个个都得记在心里,他这活也不必干下去了。
“只是没想到,还有人能为我出头。”秦溱低了低头,眼中煞气一闪而过,有几分迷茫:“我原以为,他们已经恨透了我。”
“怎会?”楚逸道:“你是护佑子民的将军,即便日后有所误会,也不至人人喊打。”
秦溱勉强笑了笑:“朝为护国将,夕成落水狗,世上多的是此,我也不例外。”
看样子,她并不愿意回忆这段日子。
“的确没什么新意。”知晓秦溱生平的白无常向楚逸处凑了凑,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左不过是登高跌重,惹人猜疑妒忌,被下了套罢。她是以叛国被论处的,陷害她的人借她之手害了无辜之人。”
叛国罪一出,没人再信她。
血口搏杀的将军一朝跌下神坛,以致万民唾弃,滋味可见一般。
也怪不得秦溱认为没人会再救她。
戎马一生,敌国自然恨透了她,如此一来母国也不再信她,还有谁可堪依靠。
不知不觉,秦溱已站在了昏厥的左诚身前,神情有些紧张:“你们会对他怎样吗?”
偷盗地府宝物,掳走已死之人,这两项罪名可不是一个凡人承担的了的。
果然。
“左诚胆大妄为,不能在人间停留。”白无常手中镣铐晃了晃,就要去拷人:“他需得在地府做上百年苦役,彻底教化后再投入轮回。”
秦溱摇头:“不。”
“……”她说的太坚决,坚决到白无常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都到无常面前了,哪还有凡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一介书生,没什么本事,做苦役也做不成样子。”秦溱指了指瘫软在地上的人,道:“不如直接把他记忆清空,我杀孽更重,替他做了那百年苦役再行投胎,也圆了地府惩恶扬善的规矩。”
不知怎得,‘惩恶扬善’这四个字一出来,黑白无常都低了低眉。
“你倒是体贴,把一切都想好了。”白无常撇撇嘴,回头询问黑无常的意见。
黑无常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可以。”
无常们答应的太快,秦溱怔了下,才行军礼作谢:“多谢二位。”
就让她为她的子民,最后做一件事吧。
……
临行前,慕恒拦住了白无常。
“你是想要那符咒?”白无常怔了下,旋即开怀大笑:“星宿符的确能解你说的那法术,也不是甚么新鲜玩意,送你了。”
黑无常补充道:“就当交个朋友。”
他总觉得此人不是简单人物,不过一道小小符咒而已,就当卖个人情了。
星宿符在无常袋中待了会儿时间,已从半透明变作浅金色,恢复了法力。白无常半旋手腕,停在空中的星宿符便飞向了慕恒,夹在修长有力的指节之间,异常漂亮。
离开的时候,白无常弹了下黑无常的獠牙,笑嘻嘻地看着他变了脸色,道:“太松了,都掉两次了。回头装紧些。”
黑无常嘟囔了句:“还不是让你弹的。”
目送着三人离去,楚逸回身便去看那左诚。
黑无常下手不重,待他走后压迫感消失,左诚慢慢醒转过来。
他醒来后环顾四周,第一句话就是:“秦溱呢?”
不对。
楚逸同慕恒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异常。
照黑无常所说,白无常刚刚已清除了左诚的记忆,他不该还记得秦溱。
“哪能真如了他们的意。”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楚逸立刻站起身来向四周张望,只见一盏玄色的灯在空中悬浮,灯芯忽明忽暗,像是嘴在张合。
是黑无常!
“做鬼差这些日子,情深意重的我见多了。”
玄灯晃动,身为凡人的左诚看不到也听不到。楚逸同慕恒两人被玄灯映照出的巨大黑影笼罩,已听不到左诚的呼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