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中孚也道:“我这里还有一盏,明姐姐拿我的就行。”
明夷好笑的看着两人,“你俩现在要做的就是拿好自己的河灯走下台阶让它们漂到水面上去,多大点事还让来让去的。”
吴中孚迟疑道:“明姐姐不许愿吗?”
明夷表情高深,“我的愿望是保护环境。”
吴中孚将手中莲花灯塞给方韫之,对着一脸懵逼的青年道:“送你,我也要保护环境。”
方韫之捧着手里的莲花灯,奇怪道:“你们在说什么?”
明夷扬了扬手,催促道:“走啦走啦,放灯去。”
岸边人头攒动,数盏河灯入水,随着水流缓缓旋转,忽有凉风贴着水面掠来,满河灯火齐齐摇曳,少女们各色裙裾翩跹,似要踏浪而去。
对岸玉带桥处忽起烟火,只见一道金线呼啸着刺破夜空,霎时间千百朵焰火如碎金迸溅,映得整条玉带河泛起粼粼金光,岸边攒动的人潮无不仰着脑袋,随着绽开的焰火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郁章章呆呆地看着焰火坠落水面,方宁之与芸芝芙三个站到一块激动的握起拳头,方韫之扶着妹妹的肩膀让她站后些,在一片喧闹声中悄悄侧头看向明夷……
吴中孚立在少女身边,垂着双眸似在满河星子中目送数盏莲花灯明灭着漂向雾霭深处,又似在漫天焰火里追寻身边人拂过耳后的鬓发……
明夷仰着头,目光越过漫天焰火看向更远处寂静的夜空,嘴角扬起的微笑宛如月光流过,这是她来到这儿的第七个年头,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正如此时上空没有空歇的烟花,但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远处那片漆黑的寂静
如果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的话。
回去路上,女孩们随着马车颠簸东倒西歪的打着瞌睡,明夷也累了一天,拔下头上的金钗握在手里,歪头寻了个合适的角度靠着车壁阖目养神。
赵芸推开小妹架在她身上的胳膊,往明夷身边挪了挪,小声道:“先生?”
“…嗯?”明夷半睁开眼看了过去。
“我有件事想说。”赵芸依旧小小声道
明夷随意的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吴家那位哥哥是不是喜欢先生你啊?”赵芸拧着眉毛有些不确定道。
“?”
明夷微微醒了下神,好笑道:“为什么这样说?”
“感觉。”赵芸有些纠结道,“我总觉的他一直在看先生,我只要循着他的目光,就能知道先生在哪里。”
明夷“哦”了一声,“那我改天问问他。”
见女孩没出声,又补了一句:“你也再眯会儿吧,这车还要再走两刻多钟呢。”
赵芸看着先生明显没当回事的模样,绞着衣角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事,遂又挪了回去,将小妹的胳膊重新架回了身上,挨着人睡着了。
元宵过后,方韫之就随家里进京参加三月的春闱。放榜当日,青年大名赫然排在首卷,竟是考取了第九名的好成绩,殿试之后授二甲进士出身,与一众登第之人骑马游街,之后进翰林院做了庶吉士。
歙县此次七人进京四人登榜,成绩喜人,县里众人各个喜气洋洋,几个主要领导轮流光临书院勉励学子发表长篇讲话,一个个笑眯眯地看着底下读书的生员们,捋着胡子畅想明年的战果。
吴中孚被最近书院里头频繁视察的官员搞得心烦,遂请了几天假自己待在家中读书。明夷收到了方韫之的报喜的信件打心眼地为他高兴,她知道科举的辛苦,能够不负努力得到结果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整个熹宁二十年过得稀疏平常,直到年末时,徐淑仪因为夫家大伯母的寿辰回了趟歙县,顾静翕也一路跟了过来,与女儿在他乡过了个团圆年。
熹宁二十一年倒是发生了件大事,十二月初,老皇帝病重驾崩,留圣旨命郑贵妃所生的二皇子继位,登基大典当日,同为萧贤妃所生的大皇子与四皇子联合发动兵变,皇宫血流遍地,京城人人自危,各家禁闭大门惶惶度日。
四日后援兵进京,半日厮杀过后,罪人伏诛。二皇子坐在沾着鲜血的龙椅一脸疲相,对着底下蔫了吧唧的群臣摆摆手表示,这阵子发生那么多事情大家都辛苦了,该关的都先关起来,该查的左右也跑不掉,眼看年关将近,钦天司说新年染太多血会影响国运,大家都先回去过年吧,一切等年后再说。当然,皇帝我的眼睛看穿一切,虽然让你们过年,但那一个两个心里有鬼的都省点力气折腾,不然不但你的人头不保,九族也完蛋了……
大周与前朝不同,国丧三月后皇帝便可选妃,百姓也可自行嫁娶,因而,明夷与方韫之的婚期定在熹宁二十二年,啊不,应该是淳化元年的四月。
方韫之升了翰林院七品编修,父子三人均在朝为官,他近几年外放的可能性也不大,因此明夷大概率与其在京城完婚和生活。
过完年后,明夷便向闻夫人请辞,又把郁章章并芸芝芙三个丫头叫到跟前,喋喋不休的进行最后的唠叨与叮嘱,女孩们眼圈通红,抱着自己先生依依不舍。
离开当日,明夷握着闻夫人送她的柳枝,站在船舷处目送着渡口离自己逐渐远去,送行的人影愈来愈小,直到消失在茫茫江雾之中。
手中青绿的柳枝沾着晶莹的水珠,满江缭绕的水雾之间,明夷看盯着那抹绿意看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