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发髻可不如看上去柔软,更别说明夷今日特意戴足了首饰。吴中孚捂着下颌闷哼一声,明夷连忙拨开人手查看——白皙皮肤上赫然几条红痕。
“你说你离那么近干嘛呢,哎呀早知道我就不往头上戴那么多东西了,痛不痛啊,这得多久才能好啊……”明夷满脸心疼,捏着少年的下颌喋喋不休。
吴中孚低垂眼帘,浑身僵直一动不敢动,远处似有脚步声传来,少年后退一步低声道:“不碍事的,好像有人要来了,这里不方便,明姐姐先随我走吧。”
明夷点点头,目光紧紧落在少年下巴上的红痕,内心一阵懊悔。
不过,少女猛得发现,这孩子何时长得这般高了?这才十五岁啊,啧啧啧,现在的小孩营养就是好,一个个蹿得比那地里的韭菜还快。
吴中孚带着明夷来到他的书房,从黄花梨条柜里头拿出一本精致的小册子——正是明夷送的生辰礼。
册子不厚,大约只有十几页,里头是明夷画的连环画,一页一个场景,画的是两人相识相熟的一些片段。吴中孚从未收到过这样的礼物,拿到手时就迫不及待地翻了一遍,还差点误了开席的时辰,攒了一肚子话想与明夷说道,但当真把人请到面前,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明夷瞧见吴中孚拿出画册就有点想溜,虽然是她画的,也是她送的,但她有点作品羞耻症,别人拿着这种充满她自我意志的玩意儿想与她讨论,额……这跟公开处刑有何区别?老天爷啊,她觉得自己尴尬得脚趾能再扣出一个吴府出来,内心默默祈祷:求求了,少说两句,不要讨论……
许是瞧出了明夷的不自然,吴中孚默默将刚打好的腹稿咽下,只对上明夷的眼睛,十分真挚道:“这是我收过的最好的生辰礼,谢谢明姐姐,我很喜欢!”
看着少年眼里藏不住的欢喜,明夷也突然放松下来,有些神气道:“喜欢就好,我画了好多天呢。这东西未完待续,以后再给你画!”
末了又看到吴中孚下巴上的红痕,比刚刚淡了些,但由于少年皮肤白,依旧很是显眼。少女刚弯起的眉眼又蹙了起来,攥着衣角担心道:“你这有没有药膏什么的?赶紧擦点好得快些。”
吴中孚垂眸想了想,走到放置书架的角落,弯腰找了一番,很快拿着一个细颈青花瓷小瓶回到明夷跟前,道:“这个能擦。”
明夷点点头,“那你擦吧。”
少年面露难色,迟疑道:“我看不见…而且…这房里也没有镜子……”
明夷恍然,一把借过少年手里的瓷瓶,指了指椅子,自然道:“去那坐下,我帮你上药。”
少年乖乖坐在书案前的官帽椅上,看着明夷先是拿帕子擦干净手,才打开瓶塞小心翼翼得往手心倒了些透黄色的液体,缓缓将其揉开,才用食指并中指沾了些来到吴中孚面前,弯腰给他上药。
少年不自觉抿紧双唇,好近,仿佛再往前一点就能吻上她的额角。
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桂花头油的香味,点翠牡丹簪泛着幽幽的蓝光,鬓边微微颤动的蝴蝶随着他滚动的喉结一下又一下扑棱着翅膀,皮肤传来明夷指尖的温度,少年微微屏住呼吸,心跳兀自加快。
明夷对自己掀起的惊涛骇浪毫无所觉,只专心致志地给人上药,怕效果不好,还特意抹了三遍,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夷觉着这药一抹完,红痕又淡了些,惊奇得与人报告完,又兴致冲冲地翻看着瓷瓶底部的名字,嘴里嘟囔道:“这药好用,哪里买的?我也要屯点。”
吴中孚暗暗抓紧了檀木把手,他心知肚明,哪里是药效好,只是他脸色发红,才显得伤痕没那么明显。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这药是家里大夫配的,就这一瓶,外头应该买不到,姐姐喜欢就直接拿去吧。”
明夷专注研究药瓶,没有注意到少年的不对劲,听到只有一瓶,连忙放下推拒道:“这怎么行,你还要留着擦呢!”
吴中孚刚想开口说他可以擦别的,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提议道:“那我让大夫再做几瓶,到时候给姐姐送些过去?”
明夷想了想,颔首表示赞同。
院子里的丝竹声隐约传入书房,明夷侧耳听了听,好奇道:“这唱的什么?我好像没听过。”
“应是汤学士的《南柯记》,姐姐想去听吗?”
明夷点点头,“这我真没听过,以前都是跟着娘亲她们听《牡丹江》、《紫钗记》这些。”
两人一起来到戏台侧边,吴中孚给人指了指女眷的位置,目送着人走去坐下,才提步离开。方韫之看见去而复返的吴中孚,有些惊讶道:“不是说不来了吗?欸…你这下巴怎么回事?”
吴中孚抬手摸了摸,嘴角偷偷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道:“改完了就过来了,这是方才拿笔时不小心在笔架上撞的,不碍事。”
方韫之点点头,叮嘱了两句下次注意之类的话语,又将注意力转回,只见台上人正缓缓唱着
“人生如寄,闻乐不乐何也。休忆人间,相逢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