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玩得热闹,这夜晚的新安江却是黑得要命。月亮隐在厚厚的云层里头,光晕淡得几乎没有,大家虽各自看不清面容,歌声却更加爽朗,一浪高过一浪,久久未能停歇,点点渔火闪烁在漆黑江面,偶有水鸟飞过和上几声,宽阔的大江缓缓东流,今夜的新安江宛如一幅渔舟唱晚图。
由于一路顺风又顺水,不过三日,客船就到了渔梁坝。吴家和赵家早早遣了人在岸上候着,明夷与吴中孚浅浅道了个别,便与麦冬坐上了赵家的马车走了。
马车停在赵府西北角门口,明夷下来后又坐上了顶小轿,直到进入内宅才由府里的丫鬟领着去见赵二夫人。
跨过月洞门,铺着细白石子的小径旁蜿蜒绵亘,一旁的罗汉松被修建成喜庆的迎客状,竹篱圈着牡丹圃,姚黄魏紫、赵粉二乔,各色品种,应有尽有。巴掌大的花球开得层层叠叠,犹如神妃仙子的霓裳羽衣,堪称一句国色天香,越往里走,牡丹愈来愈多,开的闹哄哄的,仿佛要将脚下的石子路蚕食殆尽,伴着袅袅清香,前方带路的丫鬟停下了脚步,一座精致的小院就坐落在这牡丹花丛中。
赵二夫人本名闻二乔,名字乍听有些奇怪,据说是因为赵二夫人在其娘腹中时本是双胎,然双胎本就容易难产,闻母废了半条命生下一对女婴,其中一个当晚就没了,为了纪念这个死去的姐妹,闻父闻母给女儿起名二乔。
明夷进屋时,闻夫人正端坐在有束腰三屏围子嵌理石罗汉床上,身着鹅黄绫地绣百鸟竖领袄,外罩朱红遍地金云纹比甲,下着艾绿妆花缎凤尾裙,高耸的云鬓上插着一支赤金累丝点翠嵌红宝石牡丹簪,衬得其容貌艳色逼人,恰似那雍容华贵的二乔牡丹。
见明夷来了,牡丹美人双眼一亮,直接快步走到少女面前,拉着其手上下打量,目中惊艳毫不掩饰,直直道:“天下竟真有如此标致的人物,我今个算是见到了!早听闻九畹居士是个山谷幽兰般的人物,今着见到她女儿,我还以为是那拒霜花开在三月里头了,真真是芳殊明媚,光华动众!”
明夷被这直白的夸奖弄得两颊飞霞,闻夫人边上一位红裙翠袖、韶颜稚齿的美人笑着给明夷解围道:“王先生舟车劳顿,太太快让人坐下歇息吧。”
闻夫人连忙嗳唷几声,爽朗道:“瞧我这记性,一见美人就走不动道了,都快忘了正事!沈先生快快请坐,我这就遣人去吧我那几个丫头喊来。”
明夷坐在灯挂椅上,接着喝茶的动作,偷偷抬眼打量着闻夫人与刚刚那位稚龄美人的互动。刚才派人去请府里的小姐,想必这位佳人并不是她的女儿,两人动作亲昵,看着也不似一般来做客的,难道是娘家的外甥女或者侄女?
还不待明夷再细想,一个穿着桃红褙子的小丫鬟进门对那两人褔了福,对着那位稚龄美人道:“郁姨娘,您要的那几幅花样店里那边刚差人送来了,现下在您房里放着。”
???
明夷差点被茶呛着,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这丫鬟刚刚在叫谁?姨娘?叫谁姨娘?不会是那个小姑娘吧?!
果然,只见稚龄美人站起朝赵闻夫人行了个礼,高高兴兴地跟着小丫鬟出了门。
明夷觉得自己三观有点震碎,姨娘,你告诉她这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是府上的姨娘?虽然古人结婚早,但起码也得及笄吧,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有十五岁啊,难不成让她遇上传说中的天山童姥了?
还没等明夷想明白,几个丫鬟婆子便带着三个女孩进了屋,女孩们穿着一样的妃色芍药纹妆花夹袄与青绫翠玉莲花裙,双螺髻上都簪着珊瑚吉祥八宝钗。大姑娘赵芸,今年十二岁,二姑娘赵芝,今年十岁,三姑娘赵芙,今年八岁。
三位姑娘容貌相似,皆是星眸丹脸,然由于年岁尚小,都还看不出颜色,不过就冲闻夫人的模样,想也不会差。听说几个小姑娘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十四一个十六,明夷感慨,这家莫不是生了排等差数列出来。
闻夫人挨个看了看女儿,把面前三个妃色团子揉捏一通后,心满意足地让她们来王先生处问好。明夷第一次摆上了先生的架势,在小姑娘们面前装得是有模有样,举手投足优雅至极,给女孩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瞧着女孩们眼里的羡艳,明夷心里不无得意,回忆从前学习的苦痛经历,她也算是媳妇熬成婆了,看看这一张张还未经知识摧残的懵懂表情,邪恶明夷张牙舞爪做巫婆状,已经等不及让她们接受知识风暴的洗礼了。
这边女孩们可见不着明夷心里的魔爪,只知道母亲请的先生竟生得这般好颜色,眼睛俱是睁得大大的。尤其是大姑娘赵芸,行礼的时候虽弯了腰,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牢牢锁定明夷的脸,一幅呆样,姊妹们都在说吉祥话了,她还搁那发呆,最后还是被自己的三妹妹扯了一把袖子才回过神来,羞赧一笑,细声细气地在妹妹们后头补了句先生万事如意,明夷心里好笑,这是拜寿呢还是过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