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恒领命离去。
卫栩屈指轻叩紫檀木扶手,轻嗤一声。
普天之下能与卫家对抗的不过寥寥数人,他便是其中之一。
她想要家人平安,他替她去争,为她斩断所有的隐忧与惊惧。
他们之间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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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婶将徐妙宜托付给了一对姐弟,姐姐叫裴萱,弟弟叫裴言。
离开尧光山后,因路途遥远,当晚并未抵达凉州。
三人在一处山神庙宿下,裴言拿了砍柴刀蹲在门口守夜,裴萱抱来干草帮她铺好。
与他们赶路一整日,徐妙宜大致了解这对姐弟的情况,裴家父母早已过世,姐弟两在尧光山采药为生,这次去凉州,一来是给药铺送药,二来,裴萱想让弟弟裴言拜师做学徒,将来好当个郎中。
裴萱说:“也不知有没有药堂肯收阿言,我想着,去山里采药还是太危险了,他今后做个郎中会安稳很多。”
徐妙宜主动开口:“阿姐,我凑巧认识顾家老爷,等到了凉州城,或许可以帮您引荐下。”
裴家姐弟捎上她回凉州,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报答这份恩情。
“当真?”裴萱笑着道,“太好了!有劳娘子。”
徐妙宜点头,心中却怅然起来,她颈部淤青未消,如今这副模样,回到家中该如何和长辈们解释呢。
翌日清晨,三人启程出发。
上车后,裴言递给她一条兔皮围脖,温言道:“阿姐让我给娘子的,娘子可以先遮一遮,等进城后买点活血化瘀的药酒。”
徐妙宜甚是感激,向他道过谢,思忖片刻问道:“我太久不来凉州,不知现在城门查的严不严?”
裴言道:“有路引必定放行,如果没有路引,塞点银子也能打发。”
万一陆慎之派人到凉州城门拦截该怎么办,她不敢赌这个可能,于是又问:“那些小吏会不会查验货物呢?”
“一般只象征性地看看,查得并不严。”
裴言虽好奇她的来历,却没有多问,猜想她应当是落难至此。
徐妙宜戴好围脖,望着年轻郎君,“裴郎君,快要入城的时候,我能不能藏在这筐药材里头?”
小娘子本就姝丽无双,连多看一眼他都觉得冒犯,偏偏她还那样温柔地注目着他,裴言突然红了脸颊,慌忙移开视线,“好。”
幸好竹筐足够大,徐妙宜藏进去后,裴萱贴心地盖了块帕子在她头顶,免得教泥土沾到她的鬓发。
离城门越近,外头动静越热闹,她屏息凝神等待入城,听见守门小吏查验裴家姐弟的路引。
“都看仔细点,尤其是年轻娘子!”
闻言,徐妙宜心中诧异,一来是惊讶于他行动之快,二来,他一个斥候营的百夫长,如何能调遣得动守城小吏?莫非是托了那位李将军的关系?
小吏查的仔细,比对完裴萱的面容,又掀开车帘看了看,“车上是什么?”
裴萱答道:“是新鲜药草,要给城里药铺送去。”
小吏跳上车,一筐筐挑开查看。
动静越来越近,徐妙宜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用力咬着朱唇,极力让自己心跳保持平稳,暗自祷告阿娘保佑自己平安入城。
那只手拨开了盖在她头顶的生黄芪,眼瞅着就要继续往下,裴言及时出声,悄悄塞了碎银过去,“军爷,里头都是刚挖的药草,裹着泥巴脏得很,莫要脏了您的手。”
小吏不动声色接过银钱揣入怀里,跳下车辕,催促道:“走吧。”
听闻放心,徐妙宜稍稍松了口气,却不敢掉以轻心。
终于,马车缓缓驶过城门,进到凉州城。
抵达城南后,裴言将车驾到一条小巷停下。
裴萱拨开黄芪,将她扶了出来,“娘子要去哪里?不如我和阿言一起送你过去吧。”
若让他们帮忙送自己回家,便可直接将裴言引荐给外祖父,省去再度寻找这对姐弟的麻烦,徐妙宜道:“阿姐,我要去城南顾家。”
又过两刻钟,马车在一座阔气的宅邸前停下。
徐妙宜朝那两扇朱漆大门走去,心子跳得越来越快,眸中盈满了泪。
从深秋到暮春,一路颠簸流离,她终于抵达这里
宅院一切如故,然而这次她身边再无阿娘陪伴,隔着十数年光阴,外祖父还能认出自己来吗?
她终是犹豫,提起裙摆,却没有步上那石阶。
护卫主动问她,“娘子要找何人?”
“我……”徐妙宜想起行李落在益水郡,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凭证,“我想找青霜姑娘,我是她的朋友。”
那护卫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青霜姑娘陪顾娘子外出了,你在门口等等吧。”
府中只有一位顾娘子,便是她的表姐顾长宁,确认青霜的确平安,徐妙宜终于放下心,回去与裴家姐弟道别,又问了他们的住处。
她在门外来回踱步,等了半个时辰,才见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门口,青霜扶着一位抽抽搭搭哭泣的小娘子下了车,
徐妙宜双眸倏然一亮,急忙朝她们走去,“青霜!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