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的尤瑾,再一次收获了一个赶也赶不走、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
“你说他什么意思,嫉妒你就要让你更强大?”
尤瑾面无表情地把又扒拉过来的人的手拉开,“你想太多了。”
“可是既然他知道珩叔的本事为什么不去自己拜师求教,反而白白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你?”荀病白半点没有讨嫌的自觉,依旧锲而不舍地要把手伸过去揽住人,“我总觉着这里头猫腻不小!”
实在挣脱不过,尤瑾只好随着人去,“你没听到珩叔事务有多繁忙吗?这也不过是问一嘴,若是真的不成,凭着沈申两家的关系也不算太唐突。可珉要是贸贸然上门,难免不好。”更何况,申家是一门双爵,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除夕宫宴上的事情还没有眉目,若是宗族这边再轻易掺和进去……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聪明人脑子里想些什么。”荀病白将人揽了个结实,这会儿也不再去想到底有没有什么蹊跷了,横竖就算是有,自己也想不出来,“你是怎么想的?你去问了珩叔真的会应下?”
“这也说不准,还得看珩叔能不能看得上我呢!”
“我倒是觉得他很看得上。”荀病白想起来去府衙前的画面,嘀嘀咕咕起来,“你是没见过他刚见我时,和对你的态度那可真是天差地别。不过,申侯爷也是这样。”
荀病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目光在一片黑暗中直直看入面前人的眼中,“果然你们才是一家人吧!”
“行了,早点睡吧,明天就去申府。”尤瑾看不到黑暗中朝自己看过来的灼眼目光,不过深知这人习性,知道这是戏瘾上身了,只无奈地打断他的话,“正好是休沐,也能带着梧姐儿和芸姐儿一块儿逛逛。”
荀病白在脑海深处好不容易翻找到一个画面,“是了,你还记得啊!梧姐儿可是和我唠叨了好几句,说怕你忘了这事呢!“
“我什么时候失言过?”尤瑾有些好笑,将被子角给人往上拉了拉。
“那倒是,我也是这么和梧姐儿说的。这不是你那阵子……太吓人了么!”荀病白下意识嘀嘀咕咕起来,“你之后可不会再这样了吧?”
“是,不会了。”尤瑾安慰似地轻轻隔着被子拍了拍,“快睡吧。”
荀病白睡得快,没一会儿声音就模糊下去,不过还不忘抢在最后一刻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念叨出去,“那你可……不许……”
尤瑾没再说话,其实他也能感觉到珩叔似乎对他很关照的样子,难不成是谁给人去信过?祖父?韶卿?还是……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认为拜师这事儿就能成。虽然大部分是出于一种玄之又玄的直觉吧,不过究竟是为什么,联想到出京前祖父说的话,他还是熄了和憨憨说话的心思。
京城——
许府,许倾远眉头皱起,看着手中的信迟迟没能做出什么反应。
见状,恭敬站在他面前的管家声音低缓下来,“老爷不日就要回来了。”
许倾远将手中的信仔细叠好、收起,目光缓慢地随着人声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方向看去,一张苍白的脸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下更显出如纸的僵直。
好半晌,在一片安静到沉闷的空气中,飘来了幽幽的三个字,“下去吧。”
而同一时间,尤府的正堂还亮着一盏散发着微弱光晕的宫灯,薄纱轮上的仕女旋转翩跹的光影流转。
有细碎的脚步声从廊侧传来,戳灯的光在走来的那人手上轻轻晃动着,和着宫灯的光交织、分离,很快就穿过正堂的抄手游廊往里头走去。
不一会儿,睡得正熟的冯家的就被人推搡起来,还不等她眉毛倒竖,就见着眼前的人将手里攥着的东西扬了扬,登时,她清明过来,伸手接过东西,就要匆匆过往里头进。
不过才略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冯家的重又反回身来,低声朝着那人说了些什么,又眼明手快地接过人手中拿着的戳灯。
那人反应也快,低低“嗯”了一声,很快就又隐匿在夜风中,悄摸无声地走了出去。
“夫人,夫人。”柳氏被人喊起来时,还是茫然的,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什么,抬头一看,果然就见冯家的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往她面前递过来。
她眉头一蹙,也顾不得还没有放过来的灯,直接拆开信就借着飘忽的烛光读了起来。
半晌,她合起信,轻呼出一口气,“胡闹!”
冯家的借着昏黄的光晕也无意间看到了几行字,这会儿也正心里惴惴,不过还是强撑起笑来,“也不一定就真,或许是小郎君心血来潮呢……”
柳氏目光扫过,将冯家的话噎在口中再吐不出了,只能转口,“夫人打算怎么办?那样的学法下去,恁是个好人也会学垮了,安姨娘也不劝劝。”
柳氏喘出口气,“安姐姐又有什么办法?瑾哥儿性子只是看着软和,哪有那么容易被劝住,不然当时也不会……”
突兀地,她噤住声,摇摇头,“是我发昏了。”
转过头对冯家的低声嘱咐了几句,便挥手让人出去。
挥退了冯家的,柳氏半倚在榻上,再没了半点睡意。
好端端的,瑾哥儿怎么会升起要考那劳什子科举的蠢念头?左右前有大公子在那撑着,后有他爹也还能顶点用,哪里就用得着他一个屁大点的小孩往前冲了?若是进了官场,那可真是明枪暗箭、防不胜防的,真要有个闪失可教她怎么好?
况且自家孩子,自己知道。若这孩子真能受的了那考举的苦,当初也不会想着法子地要扑灭他爹那自家出了个神童的热情了。
莫非,是苏远那边……
不,不对,那边一直没有风声,现在若是轻举妄动说不得才是打草惊蛇了。
柳氏按了按发昏的脑袋,思忖着到底该怎么才能打消自家儿子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念头来。
余姚府——
“那鬼小子!一天天地净往您这块儿送信,打扰了您的清净,看我回京去不削他!”
光听那豪迈的音儿,还当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只见日光照在一张颇年轻的脸上,圆瞪着的猫儿眼不见凶气,倒透出些幼态的憨。
银发鹤颜的老人眼也不抬,仿佛没看见面前站着个大活人正嘚啵嘚啵说得欢,手里轻拍着一只大猫,躺在院子正中晒着太阳。一人一猫都是副懒洋洋的样儿,拿一个模子去刻都刻不出来这么像的。
那杵在老人面前的猫眼儿男人偷眼觑着,见人没个表示,就要继续再说。
却被老人淡淡的声儿打断,“你要说就站边儿上说去,别挡着我太阳了。”
男人一哽,嘴里说的词也卡了壳,只得老实地住了嘴,脚也很实诚地往院子角迈。
“你也甭想着给谙哥儿打马虎眼。他怎么说的,我便怎么听,你也就怎么信,他若是收不了场的,自然有人急着去收拾,自用不着我一个老头子天天劳心劳力。”
男人顿住脚,就又听见老人凉凉地音又飘了来,“你这回回来时间也够长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去。”
“不是!可……可是爹,”见老人面色不善地瞥过来,男人不禁有些气弱,但还是强撑着说完话来,“毓澹那边……”
“行了,这事本来就是你做得不地道,还想让公主给你好脸?你躲着你二哥的罚跑来都这么多天了,趁着老头子还愿给你台阶就赶紧下。”老人摸猫的手依旧稳得很,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猫眼儿男人听得后脖子发毛,“不然老头子也不介意给你操练。”
立时就没了话,想起自己干出的那档子事儿,猫儿眼男人也觉得有些站不住脚,只得低声应了,思忖着回去怎么向人讨饶了。
等到再听不到那窸窸窣窣的动静,老头儿慢慢睁开了眼,看着满院子的花花草草,无奈地又摸了把怀中顺滑的猫毛,“净是不省心的讨债鬼。”
大猫被这一把薅毛顺舒服了,“喵呜”一声,仿佛也在应和着老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