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答应,晚答应,不都是一样的结果吗?”谢屏撩起袍,自顾自的在亭边坐下。
邱穆被他放肆的语气所激怒,猛然站起身厉声喝道:“竖子!你还要图谋什么?”
图谋什么?谢屏笑了笑,他的确别有所图,可又怎会轻易示人呢。
他要把邱露执困囿在侯门深庭做个卑微的侍妾,一生不见天光。要她只能枯守在小小的四方院落里,看着他娶妻生子,和乐美满,数十年如一日地期望他片刻的垂悯。
杀人易,诛心难。
直到将他身上的沉疴旧痛一一报还,剥夺她幸福的权利,诚如她从前剥夺他时一样的狠绝。
邱穆指着他恨声道:“定亲那日,你迟迟不来,巳时却捏着一道圣旨来我家耀武扬威,你……你敢说你就没有包藏祸心吗?”
谢屏仍然是那副沉稳有礼的姿态,可口中吐出的话却毫不客气,甚至到了蛮横的地步:“就算我包藏祸心,可是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境遇,岳丈真以为自己有胁迫我的资本吗?”
“更何况,”谢屏走近丈许,倾身把低沉的声息递到邱穆耳边,“岳丈大人觉得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吗?”
“失了太子的庇佑,宁州那处俱是肃王的爪牙,如今能护得住岳丈,护得住邱露执的……”谢屏微笑着拍拍他的肩,“惟有我宣毅侯一人。”
邱穆嘴角抽搐,胸口处袭来一阵锐利的闷痛,他打落谢屏的手,想张口痛骂,想据理抗争,可那些话在唇齿间来回滚动,始终未能畅快地道出。
他几乎悲哀地意识到,一旦谢屏拿权柄和身份来压他,他只能怔然缄口,无计可施。
邱穆再没有说话,谢屏知道见好就收,敛了容朝他施礼道:“不必忙着回绝,我有的是时间静候岳丈改变主意。”
横竖在此间话已说尽,明日也没有再去拜访的必要,余下的时间,只消等待邱穆的回心转意。
谢屏挑了挑眉,转过身,与天边淡褪的暮云一道消失在邱穆视线之中。
*
两日后的一个寻常清晨,重檐掬水,穿风过襟,旅邸杂役避开足下坑洼的落雨,穿过廊庑叩响了谢屏的房门。
“官爷,有位姑娘冒着雨来了,说是要找您。”
谢屏执了柄青绸伞跟在引路的小杂役身后,一路走到前厅的假山旁,小杂役指了指几丈外那个带着帷帽的女子,“就是她了。”
两人之间隔着几级散乱石阶,那女子也发现了他,偏过头来定定地望着。
小杂役领完路后继续回后厨打下手,谢屏兀自在石阶之上顿住脚步,不再向前。
那女子素衣青簪,用一双细白的手挑开帷帽,袒露出新荷般洁净明润的面庞,越过几重风雨,遥遥与谢屏四目相对。
是邱露执。
她开口嗓音生涩,“小侯爷。”
隔了很久,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一字一顿地朝他认真道:“我愿意待在小侯爷身边,直到偿尽我的全数罪责为止。”
露执努力仰头看清他的眼神,“从前的事,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