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阿娘的事伤神了一整日,直至深夜,露执才靠在墙角,和衣蜷缩着睡了过去。
睡是睡着了,却做了个不太安稳的梦。
她前世在金銮殿前的血泊之中殒命,再一睁眼回到了出嫁这年,那时她做了一场梦。从那之后,她就很少再梦见什么。
而今日的梦里,她梦见了谢屏。
是极为怪诞诡艳的梦境。始于她失手打碎了妆台上一面落了灰的铜镜,蹲下身去捡拾碎片却被其所伤,指缝间留出的血顷刻染红了地上的残损镜片。而在镜中,血色慢慢化作游丝一般缥缈的幻象,被幽微的意识描画得绮丽异常。
那些流淌的红,逐渐变成簇新的喜服,变成严妆丽人唇上的胭脂,变成额前的花钿,变成红罗帐外殷殷的烛灯。
露执看见镜中映现出谢屏和另一个新娘装扮的女子并肩挽手,立于高阁,女子的笑容娇俏又明艳,仿若初绽枝头的海棠花。
他终于如愿娶到了活泼爱笑的小娘子,立成正室,纳为嫡妻。
她从镜中的虚幻挣扎出来,蓦地发觉自己竟也是一身喜袍。
……
梦境在这一刻混沌起来,之后的内容露执就记不得多少了。
她想,这样圆满的婚约,才应是谢屏本该得到的结局。
以他的性情才学,以他的权势身份,他配得上这一切;以他被自己牵累的前生,以他的曲折和可怜,他也理所应当得到这一切。
而自己呢,上一世那个谋害她全族的仇敌,起手就被谢屏利落除掉,她已经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
“蕴蕴,别发愣了,去把食篮拿来。”
窗外旭日正当空,燕文珠一句话打破她的神思,于是这个与自己关联不大的梦被她暂时搁置。
饭毕,露执才想到今天是阿爹受审的日子。
“阿娘……”她收拾起桌上的碗盘,犹犹豫豫地开口,“今日是头次会审,阿爹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的!”
露舟捕捉到姊姊的疑虑,清亮的声音抢在了燕文珠开口之前,“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阿爹是清流君子,必然不会跟东宫勾连。一定是那些朝臣故意往阿爹身上泼脏水,把旁人的罪名套在了阿爹头上。”
李氏连忙推了露舟一把,秀眉倒竖着提醒她噤声,“茵茵!国朝政事也轮得到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出言置喙?咱们身陷囹圄,一言一语都得嚼碎了说,若是落人口实,日后你阿爹在朝中如何自处?”
燕文珠抬手将鬓边新生的白发掖到耳后,淡淡向李氏母女望了一眼,“只怕是,没有‘日后’了。”
李氏和露舟面有惑色,未尝领悟她话中之意,正待追问她时牢外又传来了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