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留下,大家不必为我争论。”
末端坐着的桥恪站了起来,他从桥恂的身后走了出来,对着镇西侯行礼,接着道:“父亲曾说,为将者需一马当先,不能畏首畏尾。儿子没有将军之才,但我身为桥家人绝不会退缩。大哥走过的路,我也能走一遍,大哥受过的苦,我也能受得。请父亲、兄长和姐姐们为我安心。”说罢,又重重行了一礼。
镇西侯看着面前的桥恪,仿佛看到了当年同样年幼的桥怿,终于露出了这几日来最难得的一笑。
身后的字画高悬一侧,每一笔都力透纸背。
犹死报国,为心为民,便是桥家的祖训。
夜深,墨色沉重,屋外的小路上挂着几盏灯笼,映着树叶的影子影影绰绰。
镇西侯推门走出,朝着灵堂的方向慢慢走去。
忽然,看到树影间隐约有一个身影。他厉声道:“是谁?出来!”
只见桥络慢慢走了出来,垂着脑袋,低声回道:“父亲,是我。”
镇西侯皱起眉头,沉声问:“天色已晚,你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父亲不是也没有睡吗?”桥络不答反问。
“你母亲忧思过重,我再去看看她。”
“母亲哭得太累,已经睡下了,现在绾绾正陪着她。”
“那便好。”镇西侯点点头,对着桥络问道:“你这么晚过来,是寻我有事?”
“是,父亲跟我聊聊吧。”桥络看向镇西侯,缓缓开口道。
……
漠西桥氏一族原本出自于钦州桥氏,因在战乱年间随着如今的天家周氏一起起事,南征北战,便渐渐搬离了钦州,后战事初定,百废待兴,武圣帝派心腹桥氏和公良氏分别驻守漠西和漠北,留南阳卫氏和安陇秋氏留守京城。自此之后,原本本家的钦州桥氏渐渐没落,旁支渐渐兴起,便有了这漠西桥氏。
漠西桥氏一族常年驻守边关,少年将军层出不穷,只如今到了桥宗玄这一代,却只剩他活到了这个岁数,人丁不旺,又远居塞野,渐渐地也不太显于人前。
如今,坐落在京城里的镇西侯府,除了世子桥怿,往常也再无其他人。
桥怿不喜热闹,府里也只留几个老仆打理,庭院里的花开花落,倒也真是只能各凭本事。
桥络跟着镇西侯穿过庭院,走过小桥,湖里的荷花稀稀落落,偶有一朵大的伴着一朵小的,倒生出一种别致之感。
只可惜,路过的两人无暇于此。
桥络坐到湖间亭子的石凳上,看着刚刚坐下来的父亲,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父亲,我也想留在圣京,和阿恪一起留下。”
镇西侯没有震惊,只是沉沉地盯着她许久,回道:“你母亲不会应允。”
“她会的。”桥络静静地看向父亲,“只要母亲冷静下来,她就会明白这是最好的决定。”
“你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这么打算的?”
“大概是,看到大哥的时候,也或许,更早。”
“哈哈。”镇西侯笑了起来,声音在院子里回荡,“阿络,为父一直觉得你不输男子,现如今,为父还是这么觉得。”
“不输男子?若真是如此,论嫡庶血脉,我当是比阿恪更合适的人。”
镇西侯的目光飘远,不知看到了哪里,嘴里答道:“如若在漠西,当是如此,只可惜这里是圣京,圣京自有圣京的规矩。”
桥络的目光随着父亲一起飘向了亭外,黑沉沉的夜色,寂静又深不可测。
“那父亲能告诉我,大哥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镇西侯神情又变得严肃,收回目光,沉声道:“皇后娘娘说了是十一公主,便就是十一公主。”
“一个连弓都拉不全的女子,能这么精准地把箭射向十米开外的人,还有什么马惊坠落,更是可笑。父亲如今为何还是不肯说出实情?”
“这便是实情。”
“实情?”桥络笑了,“让我猜猜,一个需要皇后替他遮掩,公主都用来做替罪羔羊的人,普天之下,想来应该没有几人……”
“够了,此事已有定论,没有必要再做无谓的争执。”镇西侯横眉,提声怒斥。
桥络嘴巴微张,愣在那里,半晌,才放缓声音继续说道:“我觉得父亲一回到圣京,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畏首畏尾,诚惶诚恐。”
水面波光微闪,和路边摇晃的灯火,摇摇相应。
镇西侯站在亭外,整个背影融进了黑夜。
“阿络,朝堂之事,远比你能想象得更加复杂,父亲所愿的,不过是保护桥家,永据漠西,无忧无难。”他转过身来,黑夜映照下的面庞晦暗难明,“如果可以,父亲希望你能永远不明其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