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林跑进屋,温声细语才将姐姐手中的菜刀骗到自己的手上。
陆平的伤口太疼,实在没什么力气跟父母兄长讲道理,只是苦苦哀求他们将自己的女儿还回来。
陆易宁不想看这一幕,眼下去找到妹妹才是唯一的办法。
妹妹不在家里,看样子也不在陆远家,可能就是在老房子。
大人们乱做一团,陆易宁揉了揉发红的膝盖,拉着陆易趁乱安跑去老屋。
“陆七七,你确定妹妹在死老仔家里吗?”陆易安边哭边问。
还好小舅舅来的时候带上了手电筒,陆易宁拿着手电,推开老房子堂屋的大门,“先找再说。”
卖孩子这种事如果老的不开口,陆远和陈英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这件事跟两个老人扯不开关系。
堂屋里的东西少,一眼望去没有。睡觉的地方全是脏衣服,没找到,找了一圈,也喊了一圈,啥都没找到,也没听到。
陆易宁的手脚都是抖的,她以前只听母亲抱怨过妹妹差点被卖的事,母亲说十之八九是两个老人做的好事,但具体的细节她没说,只说妹妹是姐姐找到的。
陆易宁跑去做饭的房间找陆易安,“陆安安,你好好想想,这几间屋子里的哪个地方最难找?”
陆易安关上碗柜,小脑瓜转了转,连忙跑出房门。
陆易宁跟在她身后,跑去爷爷奶奶用来堆猪草煮猪食的破房子。
最后,两姐妹在草堆后面的破柜子里找到了妹妹。
这个破柜子是高翠英特意给孙子藏好吃的地方。
陆易安来爷爷奶奶家,两个老人偏心,只给孙子吃好吃的,不给她吃,那她就自己找来吃。
老房子所有能藏好吃的地方她都知道,高翠英只得变换藏宝地,但是最新的藏宝地也被陆易安偷偷跟踪她找到了。
陆果果被人裹在一床小小的薄被里,再用一条布带牢牢地捆住被子,这样她就她抻不开手,嘴被人用布条蒙住,就算哭也哭不出声音。
陆易宁小心扯掉妹妹嘴上的布条,眼泪忍不住掉在裹着妹妹的被子上。
*
“她就算是个女儿也是我的孩子啊!”陆平跪在地上,用力拉扯陆天松的裤腿,“你们就还给我行吗?我该缴的费用都缴了,该做的手术也做了,你们凭什么把她藏起来?!”
“哎哟,老天爷啊!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个白眼狼啊!好端端地去做什么手术?”高翠英坐在地上撒泼大哭,指着陆平的脑门骂,“你滚!你不是我儿子!”
陆大军不忍心,“二伯,他都这样了,你就把他的孩子还给他吧!”
陆天松没有一丝心疼小儿子的心情,更多的是失望和气愤。
“滚!你们都给老子滚!”
陆易安抱着妹妹回家时,陆平还跪在地上求他父母,求他大哥大嫂。
陆易宁见状,嫌他不争气,更多是心疼。
他刚做了手术,在小舅舅家躺了两天,勉强能下地就要回家。
好死不死,回来还撞见这一幕。
“爸爸,妹妹找到了。”陆易安在路上大喊。
刘秀珍和刘林闻声,赶紧冲过去。
是她的女儿没错!
孩子找到了,两个老东西肯定又会说一些有的没的。孩子在哭,显然是饿了,现在刘秀珍的情绪不稳定,马金凤只好把她带回自己的家中,多加安抚。
陈英和陆远四目相对,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县城里的那对夫妻说临时有事要晚点才到,所以陈英在村口没接到人,才把孩子抱去老房子。谁知道那两口子拖到现在还没来,反而刘秀珍听到消息,开始在自己家里砸东西。
陆天松心里盘算着,这个孩子是卖不出去了。
小儿子交的罚款比买金还多几倍,买卖开始亏了。
陆平松开手,如释重负。
陆天松一脚踢开他,“老子提醒你一句,那个小短命的东西你就算丢在路上被车压死,也比养着好。”
“爸,她是我女儿啊!我怎么能忍心那样做?”
陆远跟着掺和道:“爸说得对,我劝你与其养她,还不如把她扔在路上,让别个想生女儿的人家捡去养。白白给别人家养娃,老了什么都得不到。”
陆平斜了他一眼,“我跟你也是儿子,你是给爸妈多少钱了?还是出多少力气养他们了?”
“……”
陆远理亏,无言以对。
陆易宁小跑过来拉父亲,“这是我家的事,关你屁事?!”
“你看看!”高翠英抹掉眼泪,食指发抖地指着陆易宁,“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生出这种小孩还不如打死。”
“那你打啊!”陆易宁装也不装了,跑回家提着菜刀出来,“来啊,看哪个先砍死哪个?”
“诶,七七,这可不行啊。”陆大军连忙从她手中将菜刀夺过来。
大人做事会考虑,小孩子做事没轻没重的,万一伤到哪就不行了。而且,陆天松和高翠英这俩货也是心狠手辣的主,菜刀落谁手里都不行。
高翠英一看,哪得了,一个毛丫头敢和自己叫嚣了!
又开始鬼哭狼嚎,“陆老二,这就是你婆娘生的好东西!老娘不管,以后你要么继续喊我是妈,要么就把你婆娘打回家。”
刘林在马金凤家门口听到这话,鼓足声威胁道:“我看谁敢打我姐?”
高翠英跟没听见一般,继续哭天喊地。
“谁稀罕叫你妈啊,你配吗你就让人叫你妈?”憋了那么长时间,平常总是刻意表现出几岁孩子心性的陆易宁,这一刻实在忍不了了,“一个当爹当妈的,生了几个孩子,屁股专门往大儿子一家歪!嫌我妈生不出儿子,你明明也生过女儿,也挨过白眼,为什么还要那么对她?你不是女人吗?”
“不对,你还是人吗?就算是母猪也不见得只对它生的公猪仔好啊!”
高翠英的哭声戛然而止,没想到居然能被个三岁小孩吼。
“陆七七!”陆平出声制止。
“你别管我!”陆易宁扯着嗓子喊。
她没办法跟这帮人扯什么生男生女的生物知识,唯一能做的就是指责和谩骂。
时代变化的风吹得再猛烈也吹不到他们跟前,这里的山太高了。
“你看,你看,这就是你生女儿的好处。”陆天松似笑非笑地对陆平说。
“就是因为我是女的,我还生了像你这样的赔钱货,才知道生儿子的好处。”高翠英抖着腿站起来,口水喷在空气中,“我妈就是这样教我的,我爹就是这样对我的。我嫁给你爷,生了你大姑姑那个白眼狼,你知道我被你祖奶奶和你爷打了多少次,饿了多少顿吗?我生了我大儿子我才得的好日子过,儿子好不好我不清楚吗?老娘告诉你,生女的就该打,该滚!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不好过,凭什么你妈就要好过?”
老太婆吼得嘴唇颤抖,沙哑的声音在院坝里回荡。
“那该怪我妈吗?关我妈什么事?”陆易宁咽了咽口水,仰起头,哪怕用力克制,身体还是抖个不停,哭得喊破了音,“你该怪的不是我妈,该恨的也不是那个倒了大霉被你生出来的女儿!你该指责的人是轻视你的爸妈,”陆易宁转头瞪了陆天松一眼,“是因为你没生儿子对你冷语相待,暴力相加的男人!不是一个跟你前半辈子痛苦扯不出半点关系的女人!你懂吗?!”
“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高翠英撕心裂肺地嚎哭。
陆易宁觉得脑袋好重,脸颊和耳朵又红又烫。
心好累,好无力。
她说了一句虽是事实,但像诅咒的话,“你们那么喜欢儿子,想要孙子,你们以后会被你最疼爱的儿子活活拖死的你知道吗?”
这句话明显碰着了陆天松的神经,二话不说一巴掌拍在陆易宁的头上。
陆大军将菜刀扔进陆平家里,关上房门,赶紧跑过来拉住陆天松。
孩子被打,陆平晚了一步,将陆易宁护在怀里。
太生气了,陆易宁管不了那么多,管他是长辈还是什么东西,就算是老祖宗她也要骂。
“呸!什么东西?”就算挨了打,她也顾不着疼。陆易宁冲陆天松吐口水,不屑地说:“天天骂我爸妈没出息,你才是那最没出息的混球。年轻的时候当软蛋,眼睁睁看自家婆娘被爸妈打,你不帮忙就算了,还火上浇油。有点年纪了,你倒是硬气了,看婆娘和儿媳妇吵,你雪上加霜,又开始挑拨怂恿儿子休妻。”
真是活久见,今天能看到三岁的孩子像个大人一样骂她爷爷,现场的人瞠目结舌。
怕旁人插话,陆易宁歇斯底里,提前阻断他们的说教,“不要说我不能骂他,他敢做混账事,我就敢说!”
周边的看客不怎么想劝她,他们倒想看看她还能骂出什么来?
陆易宁吼得声音都哑了,“二十几岁,你听你爸妈的话打媳妇。活到中年,听媳妇的话折磨父母折磨晚辈。从来不想着化解矛盾,就想着当耙耳朵欺负人,人一辈子怎么能活成你这种鬼样子?你这种人有幸活到晚年,也活该凄凉悲惨!”
“老子日你仙人板板的,再给老子乱叫,老子打不死你。”
“你去啊!你去!你先人要是知道打死那么多女儿就为了能生出你这种没出息的废物东西,还不如早点断子绝孙的好!”
被一个三岁小孩骂成这样,陆天松暴跳如雷,给了陆大军一个肘击,怒不可遏地冲到陆平跟前,非要要把陆易宁抓过来打死。
虽然陆平的动作快,但是老家伙的速度更快,陆易宁的脑门又挨了一拳。
陆平的后背对着陆天松,陆易宁被他抱在怀里,听见拳头砸落在父亲背上的声音,顿时眼冒金星,昏昏沉沉地瘫坐在地上,“你等着吧,你大儿子会亲自送你入土的。”
陆远看戏看得入迷,突然被cue到,一下急了,“你个死孩子,怎么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