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世子面若谪仙,月白广袖袍服随风轻扬。他立于廊下,斜飞的剑眉下一双狭长凤目仿若寒潭,深邃而清冷。眼尾的朱砂痣似是寒潭中的血玉,冷冽中透着惊心动魄的艳。
认真想来,比起谢惊澜,芊芊容貌还是低了一筹。
唉,让这么个神仙公子在大庭广众下跳《小苹果》广场舞,真让人于心不忍。
“那个——你笑得——”适时,卿毓正好暼到风镜兮疯狂上扬的嘴角,不由暗暗悚然,但还是无脑夸道,“颇为好看。发生什么事了么?”
风镜兮震惊:她方才笑了吗?不可能啊!她明明应是面露怜悯才对!
她立即伸出双手,给自己做了个面部按摩,努力肃着脸道:“不可能,我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
卿毓欲言又止,细想后也不好拆台,她便顺着风镜兮目光看去,所及竟是宁王世子谢惊澜。
认真算起来谢惊澜也算半个熟人,按理也该打个招呼,更何况她也有事问他。
卿毓暗暗吸气,想走向谢惊澜,然而听到周遭指指点点的奚落声,她又止步。
不敢,亦不愿前行。
“她都是下堂妻了,还想找谢世子做什么?”
“那当然是想找人接盘了!谢世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这么个贱货!”
“啧啧,裴相果然没说错,这女人果真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想卿家满门忠烈,多少卿家好儿郎血洒疆场,才换得如今的声名赫赫,结果出了这么个败家娘们儿,远在边疆的卿将军老脸都跌尽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一句又一句的流言蜚语似是蝗虫一般,铺天盖地而来,贪婪啃食着卿毓每一寸肌肤、血肉。卿毓觉得此时的她已体无完肤,唯一所剩便是残破不堪的神志。
“喂,哥儿们,左右现下也无事,我们来唠唠罢。你相貌英俊,想来娶了不少老婆罢?可有三妻四妾?”忽地,卿毓听到略为耳熟的声音。
她略有所感,抬头看去,看到风镜兮正笑眯眯地拉着方才嘲讽声最大的陆人贾,开始唠嗑。
陆人贾听到风镜兮这般说,挺直腰板,声音更响亮了些:“那是自然,试问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说起来三妻四妾委实少了些,我除了有五个平妻,十个侍妾,还有六个通房!”
风镜兮腹诽又是个渣男,面上却是笑得更甜:“那你妻妾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居然接盘了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碰上你这么个贱货!”
陆人贾被骂得措手不及,半晌才回过神来,刚想回怼,结果风镜兮接连发力,他甚至没有还嘴的机会。
“你果真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想你家也算大户人家,瞧瞧你父母含辛茹苦这么多年,才换得如今的微薄财产,结果出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你祖上十八代的老脸都跌尽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陆人贾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满脑子都一个想法——他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你——你——你——”
陆人贾“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反而短粗胖的脖子梗得通红,有气竭之症。
“你说你居然还有口吃,眼下想来更是没姑娘愿接盘了。”风镜兮又笑眯眯来了波灵魂补刀。
陆人贾“吭哧吭哧”大口喘气,很快就白眼一翻,生生气厥过去。
“得,这回彻底没姑娘愿意接盘了。”风镜兮瞅了有进气没出气的陆人贾一眼,低声感慨道。
尔后再笑眯眯地看向其它吃瓜群众:“今儿个我心情好,我们再一起唠唠嗑吧?”
吃瓜群众面面相觑,原本喧闹的环境倏地安静下来,众人只可闻及彼此的呼吸声。
转瞬鸟飞兽散,偌大的场地仅留三个站的,一个躺的。
风镜兮心里犹有些惋惜,她甚至想伸出尔康手,大声昭告天下:喂喂喂,你们别走啊!马上有精彩节目!高冷世子颠覆原有形象要贴身劲爆热舞啊!你们不想看吗?!
可惜正主在旁边虎视眈眈,着实不好喊出口。
风镜兮越想越气,看谢惊澜也愈发不顺眼起来。
卿毓被风镜兮秀的一批骚操作深深震撼了,她心头壁垒顿消,又暗暗唾弃自己居然如此畏惧人言。
三人成虎,嘴长在别人身上,她还能全部封住不成?
总归自己并未做错事,犯错之人都无所谓,她又有何可怕?有何可惧?
想到这儿,她身体内的力量又重新涌动,前进的步伐亦重新变得坚定。
顷刻,她距离谢惊澜仅有一步之遥。
“世子殿下,敢问——敢问那个女子现在处境如何?”卿毓心如捶鼓,但还是鼓足勇气问出那个心心念念的问题。
“哪个女子?”谢惊澜抬眸,冷彻眸光中似是携着刺骨冰碴,锥心寒意如有实质。“裴夫人怕是记岔了,本世子并未识得其它女子。哦不,眼下你已被裴相休弃,本世子应称呼你为卿妇人,然否?”
卿毓不明白,左不过数日不见,宁王世子竟有如斯大的变化?之前对她颇为礼遇,眼下待她如陌生人也就罢了,出口之言犹有嘲讽之意。
还是说贵人多忘事,他的确不记得了?
于是卿毓声量渐高,耐心提醒道:“前几日您嘱我需对风姑娘多加照顾,让她免于颠簸之苦,敢问您可记得此事?”
谢惊澜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似乎略有印象,这阵子事多,记性不大好,你且继续说罢。”
果然是不记得了。左右周遭并无知情之人,卿毓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说出口,毫无保留。
“您先前让我接风姑娘进入您精心筹备的王府马车,并带她去聚仙楼用膳。只是后来因着某些原因,我便带她去了黄鹤楼。”
说到这儿,卿毓不由有些心虚。若不是她临时想吃贵妃琵琶鸭,她们便临时改道至黄鹤楼,风镜兮也被迫听到众人对她颇含恶意的评头论足;后她临时改道行至平康坊,平康坊确是乌烟瘴气之地,也着实不好逗留,结果她却让风镜兮在脏污之地独自躺了恁久,还不知怎的触怒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