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被雾笼罩,能见度低。
乡间小道上,枝叶稀疏的行道树矗立在两侧,绵延着广阔无垠的田野。
小男孩跌跌撞撞奔跑在其间,嘴里崩溃呼唤。
“哥——”
“哥——”
雾气逐渐散去,视野恢复清明,道路不远处,穿着警服的少年意气风发。是背影,但气质非凡。
小男孩跌倒在地,伸出手哭喊着要哥哥扶起来。少年转过身,无动于衷:“江樾,我说过什么,摔倒了要自己站起来。”
小男孩哭个不停。雾又大了,前方的人不见踪迹。
小男孩慌了,连滚带爬起身踉跄前行,呼喊声比先前更加撕心裂肺。
“哥...哥你在哪...”
“哥...你在哪...”
雾气再度散去,不远处的道路中间,有个人倒在地上抽搐不断,血流成河,染红公路。
江樾从梦中惊醒,额头渗出一层细汗,胸口剧烈起伏喘着气。卧室一片漆黑,耳旁响起急促索命般的闹铃声。
他蹭起身,摁掉七点的闹钟,卧室骤然静谧,隐约能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有人在叩门,江樾无力地望过去,似乎还没从梦里走出来。
“小赐,起了吗?”
梁淑梅在门外,点点在脚边刨门。
*
一整晚没怎么睡着,凌晨四点才稍微浅眠了会儿。
起床,洗漱,在衣柜底端翻出那身黑色衣服换上,机械完成一切,下楼。
一家人在沉默中吃完早饭,每个人心事重重,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天气和梦里一样,阴沉,起雾了。车速缓慢行驶,看不清窗外任何事物。
一个小时后,雾气散开,车开进南山公墓园。一行人下车,江樾伸手接过母亲手中的袋子,抬眸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心脏抽痛一瞬。
“外婆,爷爷,奶奶。”
江樾像没有情感的机器人,挨个打招呼。
外婆拍了拍江樾的后背,没说话。奶奶叹了口气,爷爷没看他。
好压抑的氛围,他快喘不过气了。
走上小道,一行人穿过一座座墓碑,在某处停下。
照片上的人和梦中的面庞重合,还是穿着那身警服,风华正茂。
江禹安,生命定格在24岁,那是他成为人民警察的第一年。
外婆哭了。
妈妈也哭了。
每年都是如此。
江樾拿出塑料袋内的东西,认真摆放在碑前,退到一旁站着。
那是他哥生前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国外品牌,江樾很少在国内超市看到。那时他在换牙,想吃糖得紧,就找他哥要,不给的话会偷偷拿,被他哥发现后总笑他,缺着颗大门牙都抵不住想吃糖的心。他哥说,等他的牙长出来了,给他买。
后来,他的牙长出来了,可是他再也没有哥哥了。
一群身着警服的人不远处走来,分别和江毅打招呼,每个人的脸上都很沉重,就如这阴郁的天气般,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
江樾思绪飘远,回忆起江禹安离开的那一天。天气好像和今天一样,他赶到的时候,江禹安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伸着手分明想跟他说什么,但张嘴吐出的却是一口口鲜血。那时他才八岁能懂什么,哭成傻子不知所措。
江禹安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他,可他到最后也不知道哥哥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江樾的肩膀。从回忆中抽身,他偏过头,沙哑出声:“舅舅。”
*
今天是他哥的忌日。
十年,整整十年。他哥哥江禹安,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十年了。
徐晚意知道江樾有个哥哥,却从未见过,事实果然不出她所料,最终还是走上这般结局。
察觉到轻颤,她抬手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背,没有继续追问,只剩下沉默。
受伤的小狗巴巴找到了他的主人,在收到主人的安抚后,一切的伪装轰然倒塌。
少年埋在女孩肩窝,哽咽着:“小意...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劲...”
徐晚意愣怔,拍手动作一滞。
他怎么会差劲。
“江樾。”徐晚意摸了摸小狗脑袋,复述他之前对她说过的话:“你也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孩。”
江樾委屈巴巴:“那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
“谁?”
江樾没回答。他这一路走来听到最多的话是,可惜了,要是有他哥一半听话懂事就好了。可他学会了听话懂事,他们还是不喜欢他。好像所有人只喜欢他的哥哥,所有人都看不见他的好。也是,听人说,他的出生遭到所有人反对,他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那时梁淑梅高龄怀上二胎,所有人都劝她别生,可她舍不得,那是溶于自己血肉的孩子。后来,梁淑梅分娩的时候大出血...
他的到来,在梁淑梅看来是恩赐,可在其他人看来,是不祥。
他以为自己不在意,原来还是在意的。
“江樾,没有谁不喜欢你,大家都喜欢你。”
“你也没有不好,你很棒的,你知不知道你二诊还考了五百九十九。”
“想哭就哭吧。”
被徐晚意随便一说,江樾的伤痛被抚平。他缓了缓,推开徐晚意,嘴硬道:“我没有哭。”
可他的睫毛还沾着泪水,徐晚意弯起唇角,没拆穿:“好,你没哭。”
江樾握住女孩的手,“今天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徐晚意把李云希的事告诉了江樾,包括李云希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包括那个中年男人。
两人到一旁的长椅坐下,江樾的关键在于:“你怎么那么关心别人,亏我在这站着等了你那么久。”
委屈控诉,小狗模样巴巴盯着她。
“我不知道你在嘛,她身体又不舒服...”徐晚意解释:“要是在路上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