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这样一提醒,蒋一茉又再想起来一点。
在那不见天日的令人窒息的狭窄空间里,他们被困了好几天。
彼时她意识模糊,倒霉催的,智齿也疼得厉害,仿佛有把锯子在来回拉锯她的意志。
她感觉死定了,又渴得要命,哪怕是马桶里的水也能毫不犹豫往下灌,她感觉不会有人来救他们了,备受折磨的神经如同一根钓鱼线那样细,下一秒随时都会“啪”地断开。
那时,耳边是有这么一个声音,那人摸着她脸,叫她不要抛下他,要记住他名字,要一起出去,出去他要当医生给她治牙疼。
在男孩子的哭喊里,她又挣扎着清醒过来。
为了让他别哭别怕,她看到压在废墟下自己那只兔子玩偶,于是往前爬过去,用力拔出来时,一只耳朵被扯掉,漏出一些棉花。
她把玩偶给他,让他一定活着出去,帮她把兔子缝好。
他说那你呢,她说自己也会活着出去,到时候去找他拿。
原来,纪复白枕头边那只兔子玩偶是她的,怪不得她看着眼熟。
她竟连这也忘了。
蒋一茉:“我好像想起来一些……”
“不要想了,又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纪复白打断她。
蒋一茉:“……”
是啊,她刻意忘记这些细节,就是因为那场地震对于他们来说太疼太疼,失去的太多太多,一点都不敢回想。
“所以你因此感激我而喜欢我?”蒋一茉继续切西瓜,快速地切成一块块,心里始终不是滋味。
“不是。”短短两个字,纪复白的语气却郑重且认真。
说完,又轻轻叹气,再道:“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我不想提这件事。我确实感激你,我还感激我爷爷我大伯他们呢,我感激的人多了去了,我也没对他们产生其他感情,所以这根本是两回事。”
“蒋一茉,这是两回事,明白吗?”他又一次重复。
蒋一茉停了动作,“你说两回事就两回事吗?有没有可能你自己也没搞明白。”
“你又不信。”纪复白无奈,“那我要怎么证明,你才肯信我真的爱你,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结婚,想每天早上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你?”
蒋一茉:“……”
“别人说什么你都当回事,到我这儿,你什么都不信。就因为我年纪比你小,就因为我曾经是你学生。”
他语气并不激动,反而不疾不徐,听着更觉悲伤。
“可是明明我跟你相处的时间更多,我们认识的时间更长,我是什么人我以为你多少也了解,你就宁愿选择他们,也不要我?”
到这句,已然透着些悲痛和无力。
蒋一茉始终沉默。
当心里的天平有一点偏向时,理智就持续地扔砝码上去。
家庭码,事业码,年龄码,周围闲言碎语码……
“不用想那么多,”纪复白似乎感觉到什么,扯了张湿纸巾,慢慢帮她擦手上的西瓜汁,“他们说他们的,我会捂住你耳朵,我会比他们声音更大地说‘我爱你’给你听,我会叫他们闭嘴,滚远一点,我会努力变得更强大,让他们不敢再乱说话。”
停了停,他略微叹了口气,才又继续道:“你完全不需要自卑,事实上,我才是自卑的那个,我现在什么也没有,我除了一直跟你说我爱你,我也不知道我能拿什么跟别人争。”
他把她手指一根一根地擦干净,说:“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彼此相爱,什么都不是问题。”
蒋一茉:“那如果不爱了呢?”
纪复白:“你也许会不爱我,但我永远都会爱你,蒋一茉。”
纪复白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管不顾蔓延开来。
蒋一茉心说这家伙疯了。
他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认真,这么坦荡,这么笃定?
他不考虑别人怎么看吗,不考虑日后会面临到的各种各样的诱惑吗,不考虑也许跟她在一起后,发现她原来不是他想象那样,他们根本不合适吗?
她此刻的心跳如同鼓声震耳,每震一下,眼前所有一切都跟着晃。
然而这里是不会地震的。
在动摇的,只是她的心而已。
她低下头,看着被包在男生手掌里的双手。
她的手有些凉,汁水擦干净后,他一直紧握,给她暖着。
直到听见蒋斯源过来的脚步声,纪复白才放开蒋一茉,背靠在旁边的灶台边,无事发生般拿水果叉插了块西瓜吃。
蒋斯源也过来插了块瓜吃,笑说:“我说你来厨房干什么,原来偷吃西瓜来了。”
纪复白笑笑,转头看向蒋一茉:“顺便跟茉茉姐叙叙旧。”又把她拿起来的刀夺过来放下,“不切了,够了。”
蒋一茉:“……”
蒋斯源看了看他俩,觉得两人之间氛围不对,说:“我怎么感觉你俩不像是很久没见呢?”
蒋一茉问纪复白:“你没跟他说过,我之前是你老师的事儿?”
纪复白道:“你都不记得我了,这事儿也没什么可说的。”
蒋斯源唰地瞪大了眼睛,“我靠,什么孽缘!”
这话又招来亲姐右手对他脑袋的友好问候。
蒋斯源摸着被打疼的脑袋抱怨:“小白,你没毕业前,在你蒋老师这儿也吃了不少苦吧?”
纪复白摇摇头,笑道:“她很喜欢我。”
话音刚落,他后脑也结结实实挨了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