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两个壮仆揪着缘条后领拖将进来,迫他跪在绣条旁边。卢评芳恨得咬牙:“好啊,半夜里畏罪潜逃,一个跑路,一个把风。亏得我早怀疑了你们,教人暗中盯死了。要不然,真个叫你逃了,我垂红儿岂不死得冤枉!”
宝音立时明白过来,追问绣条:“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绣条,你们方才做什么了!”
绣条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不敢开口。缘条啐了卢评芳一口,扬脸朝宝音道:“崔小姐休要听这毒妇胡吣!那垂红儿是我杀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冲我来!与我绣条无关,与小姐、大人也无关。”
见缘条一口承认,卢评芳尖着嗓子笑得寒厉:“听听!听听!这起子黑了心肝的腌臜货!我早经说过是他,崔小姐你还不信,嗯?早知如此,何必验尸麻烦,还辱了垂红儿死后清白!他恨我骂了他,就把怨恨放到垂红儿身上。这等死了良心的奴才,不仅身上脏,心更脏!”
宝音只问:“你杀她做什么?她虽骂了你,可也不能杀人呀!”
缘条梗着脖子,把脸一扭:“她骂绣条!”
“你!”宝音跺足叹道。
卢评芳冷笑一声:“崔小姐,你年纪小看走了眼,我不怪你。只是今后可得擦亮眼睛,有些人啊,天生低贱,是狗一辈子改不了吃屎。”她朝押住缘条的两个小厮道:“走!把人捆好,明儿一早就扭送官府!”
“且慢。”
榕平剑鞘拦住小厮,崔承戟负手拾级而上,剑眉压沉:“这个垂红儿,还真不是缘条杀的。”
卢评芳愣怔,而后暗咬银牙道:“崔大人,缘条畏罪潜逃,被我拿住。他方才也认了杀害垂红儿之罪,崔小姐可听得真真的。”
崔承戟立在宝音身侧,低眸瞥了眼缘条、绣条兄妹:“缘条确有罪,但并非杀人。”他抬眸,盯住卢评芳:“缘条,你说你杀了垂红儿,你是如何杀她的?”
“我……”缘条懊恼叹道,“我失手掐死她的。”
“在哪里掐死的?”
“河边?”
“掐死她之后呢?”
“我不敢逗留,忙跑回来了。”
“哦——”崔承戟故意拖长尾音,目光依旧盯住卢评芳,“那童沙发现垂红儿时,她怎么漂在河里?”
缘条愣了半瞬,忽的抬头,眼中闪出熠熠亮光:“不是我杀死的她!不是我杀的她!我跑时她分明躺在河边!”
卢评芳葱指一指:“那你怕什么!你跑什么!”
缘条膝行几步,朝崔承戟道:“我昏了头!刚从崔小姐验尸,说她脖子上有掐痕,我就怕了!我只记得我把她掐晕,我以为她死了。但拖到她河里,实实不是我干的!”
“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了?适才验尸前还信誓旦旦说与你无关,怎么这会儿亲口认了你掐死垂红儿!你这狗才,满嘴谎言!”卢评芳同崔承戟道,“崔大人,我知这二人是崔小姐爱奴,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再怎么护着,是凶手,早晚有报应!”
童沙拨开人群,从人头攒动里钻出来。他顿足叹道:“卢小姐,人真不是这小相公杀的呀!适才我们去河边走了一遭,拖垂红儿姑娘入水的脚印,分明是钉靴。可这小相公衣着陈旧,一双草鞋,哪里穿得起钉靴!”
待童沙说完,崔承戟自袖中取出一小团丝线,摊在掌中:“这是拖痕附近芦苇上挂的丝线,想必是凶手拖垂红儿入水时,衣裳抽了丝,挂在苇杆。卢小姐,你仔细瞧瞧,这团丝线是什么颜色,又是什么丝料的?”
卢评芳凝眸一瞧,宝蓝色的丝线,哪里是缘条这等长工穿得起的?缘条一身麻布衣裳,脚蹬露趾草鞋,光这两项,他身上嫌疑便小了泰半。
史掌柜却困惑出声:“也不对呀,若是缘条掐死了垂红儿,被什么人无意发现,再将垂红儿拖入河里呢?”
宝音追上话:“寻常人在乡野间碰见尸体,反应当如童沙一样。就算他冷静自持,一里处就是官驿,为何不找人帮忙,而是多此一举把尸体拖入水中?”
史掌柜继续道:“那这人为何要杀害垂红儿?”
“自然是因为——”宝音刚要说下去,忽而愣住,那“奸.污”二字梗在喉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说出垂红儿是被人“奸.杀”的,可替缘条洗清嫌疑,却也辱了亡者清誉。宝音垂眸:“或许垂红儿还与别人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