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是个文化人,也不懂打游戏,花钱请了个教练培训郁深,反复的强调教练多贵,但是郁深觉得这个教练没交会自己什么。
犯错之后采取的惩罚是冷暴力,用看垃圾的眼神瞪着郁深。
她三天没有和郁深说过一句话,郁深这会才十岁不到,藏不住什么心事,忍不住哭了一场,被抓进小黑屋里关着。
关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开门,母亲一边掉眼泪一边抱着他说:“妈妈也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你是妈妈的希望,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你不会怪妈妈吧?要好好努力,才能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啊!妈妈为了你,都和你爸爸离婚了……”
她絮絮叨叨边哭边说,郁深愣愣听了很久,但是感觉她拥抱的时候没注意力道,掐的自己很疼。
后来才发现胳膊都青了。
但是下一次照旧继续,母亲还会疯疯癫癫的责怪他的错误,打骂完以后冷战,冷战过后道歉,如此反复。
于是反复无常的日子上演了十年,偏离一点轨道,母亲就先逼疯自己,再逼疯郁深。
所以他只能一日不停的按照既定道路发展,青训,出赛,夺冠。
每一局游戏看似千变万化,其实在郁深眼里都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自己必须赢。
赢了,家人就正常了。
郁深还记得有一次,战队的辅助见过自己的母亲以后悄悄问:“郁深……你妈妈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
郁深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已经完全习惯在这环境下生存,没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
“……你们父母不这样吗?”
辅助选手也愣了,他看着面前自己的队友,感觉到陌生。
是一种认知不在一条线上的陌生。
队内的心理咨询师一开始还关心他的心理状态,被经理找去谈话,让他不用管,久而久之也就不出面干扰了。
郁深放下江为止柜子里的角色手办,时钟指向凌晨三点,他侧头一看,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雨后的空气都清新了,刚才郁深感觉鼻子有点堵堵的,现在好像通畅了。
“睡不着吗?”
背后的女声把他吓了一跳,郁深回头,平复了心跳,说:“是,阿姨怎么醒了,吵到您了吗。”
“你在客厅连话都没说,怎么会吵到我,”江妈妈倒了一杯水,说:“是有心事吧,刚刚站在那看了我儿子的玩具好久。”
“……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郁深和江妈妈一起坐在沙发上,话锋一转说:“江为止是个很棒的电竞选手。”
“是吗,哈哈哈哈,”江妈妈裹了一件毛衣外套,听见这突然的夸赞,笑了:“我之前还不支持他呢,拿着扫帚抽他,结果他犟得很。”
“可是您和他关系看起来很好。”
不像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
“关系好也会有矛盾的,我也是看了他的比赛以后……之前我不理解,但是有一次我偷偷买票,去看了现场,”说起这个她还挺兴奋:“那个场馆真的很大,每一次团战都看的人紧张得很,虽然我也看不懂游戏,我无非是听解说在说屏幕里面有几个小人在动。”
“但是观众给他们加油,欢呼……有点运动会的感觉,不知不觉就看进去了……我认得我儿子的ID,我就看见他从三个红色血条的小人里面窜出来,再把红色血条的小人打没,哇,感觉特别的有成就感。”
听描述,郁深对上了脑子里看过的画面。
应该是四年前江为止作为WD首发ADC的第一场国际赛小组赛。
“可惜那一年他没夺冠,差一点点,”江妈妈又说:“但是我们家就没有放弃这个说法,既然是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好好走下去,第二年我又去看了决赛,更盛大更热血,看到最后我都哭了你知道吗,不愧是我儿子。”
她当时还拿着自己儿子的手幅,喊得比旁边的大哥都大声。
等江为止捧起MVP的奖杯,她激动的和周围的陌生人说:“我儿子我儿子!”
“真的假的?”
“哇,您是childe的妈妈?”
“你是他妈妈啊!”
“我是我是,我是childe亲妈!”
——
郁深听完,说:“您是一位很可爱的母亲。”
“啊呀老了老了,现在我是跳不动了,不然我还想多去几次现场呢,还有他爸也是,我们之前还专门商量这件事可怎么办,结果他爸比我变脸还快,看了几个儿子的游戏视频,当场就变脸了,说他有前途。”
江妈妈一晚上说了很多江为止家里的趣事,还有他小时候的糗事,以及他打游戏一开始出的笑话。
郁深好像知道为什么记忆里,战队里的辅助要用那个眼神看自己了。
一家人虽然有矛盾,但一家人也会一起哭一起笑。
就算江妈妈一开始不同意江为止打电竞,也不会关他进小黑屋和冷暴力。
如此一对比,郁深才对正常的家庭有了一个笼统的概念。
“阿姨,你们应该是普通人的家庭吧。”
“……这个,”江妈妈思考了一下,说:“我们应该是比较友善的家庭氛围吧。”
听她这么说,郁深好像又不太懂了。
“还有不友善的吗?”
“有啊,比如和家里人经常吵架这种,我同学和她女儿就是。”
郁深抿嘴,尝试努力理解。
对于他来说好像有点难了。
看他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江妈妈转移话题:“小余,你觉得我们家childe,是怎么样的人啊?”
郁深头顶的灯泡似乎重新接上了电,亮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