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铺老师傅姓石,这位老者亲切呼喊他小石,看来是熟人。
“石师傅过会儿就会来,您是来取剑还是定制铸剑?”
老者笑得看不见眼睛:“我不是来取剑也不是来铸剑的,我是来叙旧的。”
叙旧?
许陵只好搬来椅子让他先坐,随后又去忙活。
见街上人越来越多,她准备生火,老者在一旁看着,见许陵动作熟练,一丝不苟,毫不畏惧火焰,便道:“我从没见小石同时收两个学徒,另外那个少年人跟了他有大半年,显然他肯收你是有原因的……你凑这么近,难道不怕火没控制好烫到你吗?”
当然不怕,她一个古法铸剑传承人连火都怕,岂不是贻笑大方?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肯定不能说,许陵回头反问:“我不怕,您也懂铸剑?”
“我过去从事铸剑,有些人铸剑许久,也不一定一次就能把火候掌控到这种程度,你年纪轻轻,想来下了很大的功夫。”
许陵欣然一笑。
她当年为了学铸剑,没少被火烫伤,简直成了家常便饭。
许陵望着炉灶的火光,火烧得正烈:“这只是第一步,连火都怕的话,那这辈子注定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铸剑师。”
此时,老师傅姗姗来迟,他一见老者坐在铺子里,不由惊讶:“纪师傅,您怎么这么早来了?”
“小石来了,”老者笑吟吟,“年纪大,睡得少,想着也无事,去街头喝碗豆浆吃了根油条,早点来你这里,最近生意怎么样?”
“好得很,”老师傅应着,对生火的许陵招手,“许陵,这是前阵子我与你提起的纪酒霞纪师傅,松溪郡有名的铸剑师。”
许陵非常有印象,因为老师傅一天至少要提一次纪铸剑师。
从老师傅话里得知,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者正是纪酒霞,是松溪郡里最有经验的铸剑师,更在附近几郡赫赫有名,无数外地人肯为他千里迢迢赶来,不惜豪掷千金,只为请他铸剑。
不过早在十几年前,这位纪铸剑师便不再铸剑。
原因没人知道,众人皆惋惜,其实按照他的身体状态,还能铸剑到八十几岁。
这背后定然有一件不愿人知的事。
为铸剑师者或多或少体会,能让一个铸剑充实一生的人突然放锤,熄灭心中熊熊燃烧钢铁的火,一定发生重大变故,又或者,举锤对他而言已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
但许陵从方才与他的谈话隐隐觉得纪酒霞内心依旧热爱铸剑,虽然他早已放弃。
许陵放下铁夹,走上前去,露出笑容来,朝他一拜:“当然记得,许陵见过纪前辈。”
老师傅道:“许陵一个月前来铸剑铺,您也知道我的规矩,只尽心尽力教好一个学徒,一般不会再多收一个,但她有基础,我传授多少,她学得快,上手也好,我也就破了这规矩。”
“不错,有人肯用心学,咱就尽力教。”纪酒霞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
老师傅张了张嘴,忍不住问:“那……那纪师傅以后还会不会重新铸剑?”
“小石,你太过执着,如果我今日回答了这个问题,你过后会不会心生难过?”
老师傅陷入惆怅,纪酒霞不用回答,他心里也有答案。
答案是不会,比起默不作声,真正道出答案的那一刻,往往令人失望。
但他执着,希望纪酒霞当面问答。
许陵在一边看着老师傅犹豫,一边又望向坚决的纪酒霞,再僵持下去可不成。
她忽然开口打破沉默:“许陵斗胆,不知能不能问纪前辈这个问题。”
老师傅略显错愕,纪酒霞饶有兴趣:“当然,谁都有资格问,只不过想要从我口中撬出答案就难了。”
“那我要完成什么事情,纪前辈才肯告诉我?”
“理由。”
“什么样的理由?”
“给我一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理由。”
纪酒霞显然故意为难。
许陵浅笑:“纪前辈,不如换成为了什么要重新铸剑的理由。”
此话一出,老师傅脸色乍变,疯狂朝她使眼色:“不要再问。”
纪酒霞却道:“小石,不要阻拦她,让她问吧。”
老师傅如此在意纪前辈的话,看来真如许陵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