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的矛盾就是，所有的表现都要伪装得滴水不漏的体面。

“如愿，去叫你姐吃饭。”

林如愿探头，看到她姐姐仍然坐在床上，蜷着身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小窗。

“姐，”她走过去摸了摸姐姐的小臂，“你怎么了。”

林如意淡色的瞳孔很缓慢地转向她的脸：“愿，我问你一个问题。”

林如愿爬上床，坐在她腿边。

“上次在游乐园遇到的那个姐姐，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林如愿脸上浮现起很明显的羞意，“喜欢。”

“姐，你会邀请她来我们家吗？好朋友不都是要邀请对方去自己家里的吗？她什么时候来？”

“……”林如意看着她，回想起那天从游乐园回来，她头顶着那副金属眼镜框，拉着姐姐的手说：“她好漂亮，像洋娃娃一样。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这么大呢？”

“她绝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姐？我的意思是我们也很好看。”

“姐？”

“你先去吃吧，”林如意低下头，“跟妈妈说我晚点去。”

她们是亲姐妹，她们的爱憎如出一辙。这是林如意最不能接受的一点。

其实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某条街道上，她拎着辅导资料，跟迎面而来的她擦肩而过。

后来再见，她是和妹妹一起，在亲戚家的麻辣烫店看见了她。她那时候背对着，身姿挺拔，跟那个花姝在一起。她明白她们要在一个学校了。

事实果真如她所愿。

一个学校，一个班，军训时她就站在她前方，又被拉去举礼旗，跳舞时肩颈和腰肢摆出优美的曲线。她想这是上天给她的暗示，她只需要再往前走最后一步，她们就能正式一起走了。

嫉妒。她在靠近之后才知道，她和自己想象得一样美好，甚至是更加耀眼，谦和友善不过是她敛收锋芒的保护色。班级照时她观察着自己和二鱼，开始自怨自艾为什么自己如此逊色，成绩单一张一张地打印出来，像定格了她的岁月，她从一开始的看她们谁前谁后，再到后来的看差距。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够好，现在却总是在内耗。

她其实一开始不恨她。站在她身边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看到她的脸居然会觉得痛苦。

为什么她比不过她，哪怕只有一次呢？

上天对她如此不公平。

连有一个妹妹，都只比她小三岁。生日还挨得如此相近，每次都合着一起过，导致她最后一点独特性都被剥夺了。天知道她有多羡慕独生子女的生活，就像她以前羡慕邓雅茹。但是她比过了邓雅茹，又来了个二鱼。

小时候被告诫一定要好好学习，从记事起就在上辅导班，每一个教辅的名称她都滚瓜烂熟。上一个好初中，结果临考前才知道初中还算九年义务教务，是政府负责安排就近入学的。又说啊那就考一个高一点的排名，不然不就白学了。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排名，为了提早知道的开学考，她学了整整一个暑假，考到了开学考第三名，那是她入学以来最高的一次成绩，却谁都不知道。她打败的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场比赛，这样夺来的铜牌还有何意义可言？

她想要无可比拟的外貌，老天不肯给；那她要瞩目无双的成绩，结果只是努力付之东流；她不敢表现出自己拼了命的在乎，那样更显得自己的陪衬很可笑。

为什么老天不肯让她如愿以偿？它只给她一些小恩小惠，一到大事它就噤声，舍不得给了。她可以不要那些东西，她不要！能不能让她如意一次！

“林如意，出来吃饭！别让一大家子等你一个人！”

“……”林如意抹了抹脸，大声道，“来了！”

二鱼很早就明白，自己是一个情绪的容器，天生就要容忍他人的喜怒哀乐压在肩上。

她回想起自己对于友谊的经历，也不是没有过三人友谊，真没想到会是这么痛苦，也许之前和谢应他们不能算三人，那只是两段友谊糅杂在了一起。总之她已经受够了作为弱势的一方，要么完好，要么决裂，不应该再有别的选择。

小乖说，把身体主动权交给我。她正糟心，就闭着眼睛褪去了。

等小乖坐在座位上悠闲地转着笔，茜茜和林如意已经开启了漫长的冷战。

邓雅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这人之前还说要戒掉转笔的坏习惯，这会儿又转上了。小乖瞥了她一眼，换了只远离她的手继续转。邓雅茹瞪大眼睛，还说戒掉呢！这都会两只手转了！转的技术炉火纯青！

她也知道不能在茜茜面前随便提起林如意了，只要她刚冒出一点话头，茜茜就会突然变脸：“别跟我提她。想她自己找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