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傅英立即否认,“我要做兄长一辈子的妹妹,什么崔家小子,我才不稀罕呢!”
“哎呦,你最好是。”傅与不以为然,“真是便宜那个崔二了,怎么偏偏那么好命碰上我妹妹?还有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天天想着和他见面。”
“知道了知道了,谁给我买钗子谁说的话就该听!”
傅英将那钗子高高举起,金钗熠熠生辉。
她的手指抚摸过金钗,凉意刺骨,傅英将那支金钗插进发间,披上最后一层嫁衣的外袍。
傅英瞧见镜子里的自己,没有女孩家不喜欢自己好看的模样,只是她的兄长再也看不见了。
傅英身着嫁衣在卧房里转了一圈,金钗随她的动作轻轻作响,她面带微笑,从袖口间掏出一把刀,
她毫不犹豫割破自己的手指,在墙上写下“傅立鸿死”的字样。
鲜血融进她的嫁衣,血似红绸,衣红似血,难分难辩。
她站在墙前,未干涸的血顺着墙往下流动,傅英一动不动,她的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最开始擦过的朱砂已经斑驳淡去,傅英拿起方才割破的手指,向唇边抹去。
然后,她抬起握着刀刃的那只手,缓缓朝向自己的颈间。
“决郎,我先是兄长的妹妹,再是你的妻子,是我食言,来世嫁你。”
刀刃滚落,鲜血重新染尽嫁衣,积攒在地面的血迹像新娘未盖上的红绸,流出的一道道血迹化作白纱,挂在崔府门前随风飘荡。
“傅英是好女子。”
沈相楠将挽联挂好,这是他来送的第二位傅家人。
虽然还未过门,崔府依然执意将傅英葬入崔家。
沈相楠原本以为他会看见傅英出嫁,会看见一对佳偶天成,如今这对新人却生死相隔,徒留一方念想。
“今天是傅英的头七,崔二公子还是不能离开大理寺吗?”沈相楠问。
谢宁之摇头,“陛下还要将人关一段日子,没有要他的性命已是开恩。”
“崔二公子提剑的时候,或许已经没有想过独活。”沈相楠说,“如果我当时没有说出傅英的名字……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没有怪你,他只怪自己提剑太迟。”谢宁之说,“你知道唐梧念为什么要让我把傅立鸿的头颅带给你吗?”
沈相楠不知,他怔怔看向谢宁之。
谢宁之说:“因为这才是宫廷,所有你想要的结果都是要见血的,你狠不下这种心就永远报不了仇,同样
的道理,你心慈手软一次,躺在那里的就该是你的头颅了。”
沈相楠心有所动,文乐为的话又在他的耳边不断响起。
“唯有殿下才是太平岁宴的生路。”
所有杂乱的话语最终被这一句话终断,深深刻进沈相楠脑海中。
今日是傅英的头七,也是傅家被抄家流放的日子。
东宫深院,一女子身着衣物华贵不凡,往上瞧却是格格不入的素面发乱,她眼眶通红,略显发肿,看来是哭过好几场。
身后的门被推开,那女子听见声响,立即转头奔向来人,她跪在来人面前,抬眼望向他。
“你让我见见父亲,你让我见见父亲最后一面……”
周思颛低下身,伸手抹去女子流下的眼泪,没有给她答复。
女子用力摇头,语气急促:“你恨我、关我……不让我见悯儿我都认了,父亲的错我替他偿还了,我就只求你这一件事,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周思颛不为所动,他的眼里没有丝毫心疼,目光凉薄,他说:“孤也没有见到意儿最后一面,你和你父亲都该体会孤那时的心情。”
女子收回期盼的目光,面容剧变,眼神空洞,她冷声说:“傅家没了,你现在可以无后顾之忧休掉我,你终于可以顺心如意了。”
周思颛的拇指擦过女子的眼角,“悯儿可以没有傅家,但是不能失去母亲,只要孤还活着,你会永远是东宫的太子妃。”
周思颛抽回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傅沁笑了起来,那笑声愈来愈烈,院门重新落锁,隔绝她的哀伤。
周思颛回到前厅,唐云谨见他神色便知道他是去了哪里,不禁开口劝说:“殿下明知太子妃无辜。”
周思颛面不改色问他:“意儿难道就不无辜吗?”
唐云谨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小殿下不能一辈子不见母亲。”
周思颛面露烦躁,他不想听唐云谨唠叨,两手覆耳不耐烦地说:“你怎么管起孤的内事来了?唐相诸事繁忙,不是躲着不想见孤吗?怎么好不容易来一趟东宫就是教训孤?”
唐云谨见周思颛听不进去,叹了口气,提起正事:“我是来告诉你,沈相楠近日与惠王府走得很近。”
周思颛不以为然:“那与孤有何干系?”
唐云谨说:“沈相楠是能成大事的学生,谢宁之会亲手扶持他,倘若他一心为恭廉殿也就罢了,近来青翼军为备战加紧检视,扩大规模,若是沈相楠有心,将来的事,你我不好说。”
周思颛疑惑问:“小四不会,你怎么开始担心起这种事情来了?”
“雀宫和恭廉殿失联了。”唐云谨告诉周思颛,“前所未有,自从沈相楠入宫之后,梧念再也没有见过雀鸟。”
雀鸟每隔十日会风雨无阻寻至恭廉殿首座身边,不论有无交易达成。
此鸟认人气味,灵活莫测,历来恭廉殿首座凭雀鸟与雀宫联系,若是雀鸟不见,也就完全无从取得与雀宫的联系了。
周思颛肃颜:“这事不小,陛下知道吗?”
唐云谨摇头:“不知,目前不确定是雀宫出了事还是与沈相楠有关联,查来查去,只发现沈相楠同惠王走动密切,我觉得有必要告知殿下。”
“你们恭廉殿走动都挺密切的啊,这有什么,孤不在意。”周思颛说,“云谨,人一旦开始生了疑,莫有的嫌隙就会愈演愈大,直至分崩离析。”
“孤只剩下小四这一个弟弟,孤了解他,他不会生有别的心思,是你多虑了。”
“我很希望是我多虑。”唐云谨提醒他,“殿下,惠王身在恭廉殿,手握兵权,他只缺前朝一人,此人能抵千军万马。”
文家覆灭,唐氏结姻,陛下完全斩断惠王的左右臂膀。
同样的,东宫除去拥护他的人之外,手上没有任何实权,陛下也不愿意放权。
周思颛语气坚决:“云谨,挑拨离间不是你的作风,我信小四,你也该信你的恭廉殿。”
唐云谨看向他,终是没有再开口。
周思颛说:“你妹妹还在惠王府,怎么说你都不应该这样怀疑小四。”
“当初可是你父亲从头至尾把孤批评的体无完肤,非要把你妹妹送去闽州也不肯她入东宫。孤承认你父亲说的有道理,孤或许并非良人,小四却和我不一样,他是极好的人,就是没投到我母妃肚子里罢了,所以你才猜忌他。”
唐云谨欲言又止。
周思颛摆摆手,云淡风轻说:“你要是因为看不顺眼妹夫才这样说,孤可以理解。”
“殿下说笑了。”唐云谨愁眉未舒,“云谨只是想让殿下留心。”
“没必要,徒伤自家人心。”周思颛说,“不谈这个,孤很久未与你对饮了,过来尝尝孤新得的好茗。”
周思颛为唐云谨斟茶,静待他落座,过了许久,唐云谨叹下一口气,慢慢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