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谢宁之写下一封信交与沈相楠,让他独自送往钦天监,信上并无任何落款,也没有交代要送往谁手中。
除去沈相楠来往平京书院和恭廉殿的时间之外,谢宁之几乎将沈相楠带在左右,包括但不限于大早上把沈相楠从被窝里薅起来,拎着睡眼朦胧意识不清的沈相楠上街买菜等等。
沈相楠有时觉得谢宁之像在带孩子,带一个十九岁的孩子。他这个年纪在百家巷如果自己愿意的话,孩子都已经能满地跑了。
所以能听见谢宁之让自己独自送信,沈相楠居然有些莫名的感动。
“我们先生终于意识到我是可以独当一面独自入宫的男子汉了?”沈相楠双手将信件放置在胸前,真情实感地说。
“要入冬了,腿脚不便。”谢宁之自顾自斟茶。
沈相楠两指捻起那封信,在谢宁之眼前晃了晃,轻笑说:“这封信,我可以看吗?”
谢宁之淡淡扫过他一眼,说:“你想看便看吧。”
“信里写了什么?”沈相楠不为所动,他没有打算真拆那封信。
“笙乐坊的事而已。”谢宁之如实说。
“只要送到钦天监就可以了?应该是给钦天监正的吧,那位唐大人?”沈相楠问道。
“钦天监都是自己人,唐梧念不一定随时都在,只要送到钦天监就可以了。”
“好,保证完成任务。”沈相楠笑着向谢宁之挥手,随后起身离去。
茶水在泥炉上的壶中滚烫,不断冒出的白气逐渐模糊谢宁之的神色,在沈相楠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后,谢宁之轻轻一笑。
出竹舍时天空还风平浪静,沈相楠刚走过恭廉殿,地上稀稀疏疏砸下几滴雨点,随后愈来愈密,沿路有许多小黄门低头路过沈相楠身侧,末尾处不过六七岁的小黄门可能因为看不清前方的路,实打实撞向沈相楠怀中。
“大人恕罪!”那小黄门立刻跪下,头始终未敢抬起半分。
“无碍。”沈相楠扶起他,只是雨滴愈集,他要再不快些,恐怕信件要被淋湿。
小黄门冲沈相楠接连点头,快步跟上大队伍。
雨水冲刷宫道,积攒成镜,倒映着沈相楠一身白衣,下一秒抬脚踏破,水花沾湿袍边。
见雨势愈大,沈相楠只能靠着檐边小跑,一手下意识护住怀中信件。
宫道之上还有一位女官与沈相楠分别行走在两边檐下,见有雨开落便缓缓撑起伞行路,更衬得沈相楠的狼狈不堪。
沈相楠三步并作两步跑完,几下就望不清那女官的身影,雨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钦天监门前,他刚想迈过门槛,那女官随之而来在檐下收起了伞,抬眼与沈相楠对视。
沈相楠愣神,立即拍拍自己的衣袖,好在除了有些湿漉,没有什么太失仪的地方。
“钦天监不见外人,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即可。”
女子的声音和眼神一般,犹如冬日寒雪,清冷凌然,毫无温度,一点不亲切。
“算了,你……进来喝杯热茶再走吧。”那女子说。
“那便麻烦了。”沈相楠不客气道,这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不如消磨些时间,等雨停了再走。
女子转身后,沈相楠瞧见她的缀带,隐隐星图暗纹闪烁,浮光跃金。
沈相楠随女子进殿,无数琉璃制牌悬挂在顶,宛若星辰抛洒在天空,流光溢彩,巨大浑天仪静静伫立在殿中央,包裹住浑天仪的圆形木桌上摆放着许多卷轴和算盘。
女子领沈相楠来到一张较为空旷的桌前,也只是较为空旷而已,钦天监殿中散落在地的卷轴无数,桌上也几乎没有空隙,尽数堆满书籍和手稿,沈相楠从进门开始,几乎难有落脚之处。
“真是辛苦。”沈相楠发自肺腑同情道。
“我也觉得。”女子毫不客气附和。
“你就是沈相楠。”几乎是陈述的语气,沈相楠点头回应,将信从袖口里掏出,除了有些皱,倒是干干净净没有被淋湿,沈相楠松了一口气。
女子接过信没有立刻查看,而是顺手夹进桌上不知名的书籍里,“钦天监没有什么其他人走动,冷清的很,索性随意一点,看起来会有些杂乱,见谅。”
沈相楠看向四周,重新定义有些杂乱的概念,嘴上笑说:“哪里,哪里。”
“唐氏梧念。”女子说道。
沈相楠心中原有猜到几分,当女子一字字将姓名落进他的耳中时,沈相楠觉得曾经存在于别人口中陌生的名字依然没有因为面前人揭去朦胧的面纱。
唐筱,钦天监正,恭廉殿首座,陛下面前最有话语权的人。
而今比沈相楠还要小上两岁,却能以三言两语决定沈相楠的人生。
唐梧念转身向另一个木桌走去,干脆利落将桌上书卷三两下清扫到地面,随后开始煮茶。
沈相楠看着落在地面上的可怜书卷,不放心地开口:“冒昧一问,唐大人能记住信被放在哪一本书里了吗?”
“这还是能记住的。”唐梧念将沏好的茶端到沈相楠面前,沈相楠接过茶道谢,
唐梧念单手撑在桌边,问道:“宫里的规矩学了多少?”
沈相楠低头抿茶,老实回答,“差不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