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叫宋瑜,单母妹妹的儿子,年纪比单靖大两岁,是个货真价实的法医。
宋瑜一说自己是法医,林潜兮倏尔想起单靖曾经和自己吐槽过他的表哥,说他表哥打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自从宋瑜表现出他的优秀之后,单母教训单靖时都有了可以参照的实物。
林潜兮淡淡点了点头:“您好。”
林潜兮长得不算高大,中等身材,比宋瑜还矮小半个头,看上去似乎有些文弱,但宋瑜有朋友是练游泳的,自己也喜欢游泳,知道这些常年泡在水里的老炮绝对不是弱鸡,能背着几十斤的设备在水里行动自由,个个都拥有恐怖的核心力量和强大的精神内核。
宋瑜问:“需要我帮忙吗?”
林潜兮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似是在评估他的专业能力。宋瑜觉得有些好笑,从小到大很少遇到这样怀疑的眼神。
林潜兮很快摇了摇头,拒绝道:“你没有训练过,也没有执照。”
潜水和游泳不同,水下作业又和潜水不同,虽然宋瑜是个法医,可能经验丰富技术精湛,但他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潜水训练,不可能让他参与这样的救援。
宋瑜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扶着单母走到一旁。
因为找到了尸体,确认了有人罹难,警方立刻采取了必要的围控措施,不一会儿附近防疫站的医护人员也赶了过来,他们穿着白色的隔离服,看不清面容,但每个人都紧张并一丝不苟地进行防疫消杀。
现场有条不紊地开展工作,林潜兮有些疲惫,但他还惦记着身在水下40米处的单靖和至今尚未找到下落的杜娟,便没有回酒店。他在现场临时搭建出来的休息站里拿了个自热火锅,倒了水盖上盖子,想着闭眼休息一下,没曾想这一闭眼却睡了过去。
他实在太累了,五天前在N省科考队的船上接到陈经理的电话,紧赶慢赶下了船,搭最快的高铁抵达G省A市,俱乐部的小马开着皮卡接机,火急火燎地把他送到了六轮海子。
长达五天的救援行动折磨着他的体力,同时也摧残着他的意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底深处,每下潜一米,就能感觉四面八方挤过来的压力。
持续的搜救让水质越来越浑浊,林潜兮一度觉得自己会迷失在这灰度的世界,好几次都听到了单靖的呼唤,从远处飘来,迷迷瞪瞪、模模糊糊。
“林潜兮……”
“林老师?”
骤然惊醒,林潜兮一时间有些茫然,视线聚焦后他看到了悬挂在休息站顶上的白炽灯,晃晃悠悠,间或有些飞蛾围着白炽灯打转。
“醒了?”宋瑜见林潜兮睁开了眼睛,赶紧给他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我看你有些疲劳,是不是先回酒店休息一会儿。”
林潜兮比单靖大一岁,但看上去却一副少年感,像个未入社会的大学生。许是经年泡在水里的缘故,他的肤色有些苍白,此前穿着潜水衣的时候宋瑜只觉得林潜兮肌肉线条完美,这会儿穿着长袖长裤,光看脸完全看不出这是个业内资深老炮。
林潜兮想起了他的自热火锅,他睡了一个多小时,火锅早就凉了,不用想也知道油脂凝固在食物表面,令人毫无食用的欲望。
宋瑜似是早就想到这个情况,把一旁放在保温箱里的外卖取了出来,一个煲仔饭,还有一些广式点心。
宋瑜把食物推到林潜兮面前,在林潜兮疲惫的脸上看到一丝松快,他眨眨眼,心情跟着轻松了几分。
“阿姨的话你别放心上。”宋瑜给他递了筷子,他语气平稳,即没有居高临下的赦免,也没有苦口婆心的劝导,反而如普通人拉家常一样,稀松平常地说道,“我知道潜水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阿靖也参与过多次的救援,我们都懂的,这不怪你。”
他说完这句话,就看到林潜兮低下了头,一滴泪顺着脸颊滚落到煲仔饭里,林潜兮埋头,迅速扒了两口饭,把多余的哽咽都塞进了嘴里。
吃完饭的时候大概是晚上七点半,不算太晚,单母情绪不稳,宋瑜早早把他送回酒店,但现场还有一堆琐事,单靖还留在水底,宋瑜便留在了现场待机。
他本来想劝林潜兮回去休息,他算看明白了,现场虽然有好几组潜水员,但真正能下到大深度的只有林潜兮一人,大家恭恭敬敬地称他为林老师,指望他一次又一次地下水带来奇迹。
这样的期望如一座座山一般压在这个年轻人的肩上,他不敢怠惰、不敢停留、更不曾喊累,有的时候连宋瑜都不知道林潜兮这是麻木了还是适应了,但他劝了一次,林潜兮没理他,他也不好意思再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