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女微微叹了一口气:“璇儿,你以后必将坐上我的位置。那时,你是君,寒君是臣。若他日后犯了错,难道也是一句‘相识多年,知其根底’便可随意放过吗?”
璇乌沉默不语。
离女继续道:“你方才说,今日是因你失误,才致二人受罚。可若没有我出手,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即使他是无心之失,却也差点酿成大祸。这次有我救你,那下次呢?”
说到这,离女神色一凛:“为君者,不可太过仁慈,要有错必罚。今日寒君虽未伤你分毫,可他明知你身份,仍鲁莽行事,自应受罚以示警戒。你说子必如父。那寒君如此轻率行径,夜将军便难逃罪责。再加妖族一事还未查清,收他军权也是情理之中。”
璇乌仍旧垂首不语。她只是有些不解:为君者,难道就一定得是高高在上的吗?
离女见她神色闷闷,目光软了下来,转了话峰:“今日见你游龙鞭炼化得不错,应费了些工夫吧?”
璇乌轻轻点了点头。
“你做得很好,但还远远不够。”离女看向璇乌的眼睛,璇乌不由自主对视过来,“你要记住。以后你掌管的,不只整个魔界,甚至还有妖族和灵族。你要面对的,更是六界八荒。魔族树大招风,是非亦多,若太过心慈手软,稍有不慎,你和你的族人都会被生吞活剥。待你坐到了这个位置上,许多东西,你都必须学会舍弃。”
璇乌不禁颤了一颤,心中生出一丝迷惘。她真能成为母尊所期盼的人吗?
离女似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站起身将她轻拥入怀,语气中带了丝无奈:“你还是像你父亲多一些。”
这是璇乌第一次听见母尊提起父尊。
她的眼眶莫名一酸,低声问:“母尊,父尊他......他是怎样一个人?”
离女的脸贴着她的额发,声音很轻,好似从遥远的某处传来:“他......很好很好。那条龙须,便是当年他在海底看守应龙时,应龙赠与他的。当时应龙受了雷劫,被天庭囚禁在海底监狱,命在旦夕。你父尊日日用仙力为他续命,还偷偷解了他身上的枷锁,终使他活了下来。应龙为了谢他,便扯下一根龙须作为谢礼。”
离女说到这,不自觉地笑了笑:“后来,你父尊对我说,当时他并不想收这龙须,对应龙说他拿这须子无用。那应龙也是个脾气倔的,当即便说,这可是修炼神级法器的上等材料,许多人为了取他龙须还丢了性命,你父尊竟还嫌弃。要是敢还给他,就拿这龙须将你父尊绑了,扔回天界去。你父尊便只好收下了。再后来,也是因为这条龙须,我认识了你父尊。”
璇乌靠在离女胸膛,静静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声,她已许久未和母尊如此亲近了。父尊——这两个于她而言模糊的字眼,此刻好似也终于清晰了一些。
她犹豫片刻,有些忐忑地问出了那个害怕问出口的问题:“母尊,那父尊他......他还活着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寂寂大殿,母女二人默然相拥。耳旁心跳声,好似停了一下。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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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老桃树伸了个懒腰,抖抖枝叶,正欲休生养息,忽而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走到了断崖边。
“公主殿下,你怎么来了。”
身影看着远方墨色海面,不客气地说道:“还不改口?哪天我非得把你这棵老树砍了,扔去做柴火。”
老桃树呵呵一笑:“公主殿下这火爆的性格,不也没见改过吗?叫公主叫习惯了,喊主上实在别扭,还是别为难老身了。”
离女“扑哧”一笑,坐到了桃树下面。
“老妖精,今日我又长了一岁。”
“是吗?”老桃树发出疑惑的声音,“可老身瞧着,公主殿下亦如当年,倾国之姿不减分毫啊。”
离女白了桃树一眼。
老桃树继续说道:“今日小公主也来了。但老身瞧着,她与殿下倒越发不像了。”
“她是不像我。”离女喃喃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老桃树道:“这便不能说与公主殿下听了。若是被小公主知道,她也得劈了老身当柴火。”
离女哼了一声:“你这老东西,在这活了几万年,恐怕听了我魔族不少秘密吧。”
老桃树又是一笑:“确实如此。不过,你们总来讲与老身听,老身又跑不了,这可怨不得老身啊。”
离女听罢扬了扬嘴角,安静注视着远方翻涌的墨浪。咸湿海风拂过,吹起她鬓边一缕白发。
忽然,一朵桃花落入手心。她抬起头,纷扬花瓣如细雨般吻上了脸颊。
“哎哟,这可得耗掉老身不少灵气喽。”原是老桃树催动着灵力,开出了满树芳菲。
树下之人顿时笑亦如花,绚烂无暇。她站起身,卸下肩上沉沉的披风,于落英下翩翩起舞。袅袅婷婷,恍如昔日无忧少女。
老桃树卖力抖着枝桠,慈声笑着:
“安乐如意,长寿无极。我的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