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方歇，夜晚的风刮在身上还是如彻骨的冰刀。

闻渊坐在镜子前被秋棠挽起一束长发，以金簪固住，他满目悲怆，一脸赴死地交代秋棠，“秋棠啊，我虽然与你相识不久，你把我当疯子，我把你当催命鬼，但是到了地府，我一定还是会想你的......”

“你记得，以后一定要交代子孙后代们在京城买上一百套房子……”

整个长定宫就秋棠一个婢女，她忙得晕头转向，一边打理着闻渊的头发一边努力过滤掉他的叽叽喳喳。

闻渊还在那边交代，“我的棺材要红木的，好看。衣服……就不必讲究了，反正我也不一定用得上。”

秋棠只当他又在犯病，忍着还是没有理他。

闻渊叹了口气：即便他能控制自己谨小慎微，不干出原身刺杀反派的失心疯事儿，但是反派只要在他身边待久一些，就不可能察觉不到他是男扮女装。欺君之罪，五马分尸都是便宜他的了。

横竖是死，只是闻渊没想到这一天居然会来得那么快……

宫中坊间传闻，魏国皇帝程煜珩，残暴不仁，心狠手辣，凡是送进皇宫与之和亲的女子，不是被残忍杀死就是被打入冷宫，下场凄惨。

报应便是这程煜珩生了个天煞孤星的命，父母厌弃，亲眷惧怕，如今都二十四岁的年纪，别说子嗣，就连个皇后都还没有立。

而就在众人猜测他们的陛下是否会就此孤独终老的时候，闻渊来了。

不但没有被杀，还在进宫第一天就被封了妃位，接着传唤侍寝的女子，他还是头一位。

天降紫微星也莫过于此。

［你一刀杀了我算了！］坐在轿子上被送去侍寝的紫微星抱着系统正如是喊道。

【宿主，主系统有规定，我们没有结束宿主生命的权力，你这样我真的很难办】

闻渊用想刀人的眼神看它，［那你想我怎么办，我死的时候你能去那五匹马跟前替我求情还是怎么着……］

【对不起……】系统233很有眼色地先滑跪道歉。

［啊……］随着轿辇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闻渊果然不再数落系统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抿着嘴，脸颊微红，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好而朦胧的东西。

正当系统以为他是在害羞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时候……

［好想吃红烧肉啊……］

要知道宫里虽然富丽堂皇，衣食不缺，但是在养殖技术还不算完善的古代，一顿猪肉那是金子都换不来的，闻渊舔着唇，望着月，心里想的是红烧肉，锅包肉，水煮肉片……

系统：……

我怎敢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你呢。

———

轿总是要落的。

闻渊被秋棠搀扶着下轿，边虚弱咳嗽，边以能够踩死蚂蚁的速度向前踱步。

还是那位身兼数职的眼熟老太监，他一见着闻渊，便笑得十分喜庆地迎了上来，“娘娘来了，陛下已经在里头等着您了。”

闻渊脸上的不情愿与之形成鲜明对比，他点了点头，“带路吧。”

坤麟殿，历代皇帝的寝宫，在程煜珩登基的第五年，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女子”。

闻渊被迫将秋棠留在门口，自己一个人跟着老太监走进了殿内。

走廊很长，两侧是略显阴暗的廊烛，阴风阵阵，给这个本就昏暗的地方平添了几分诡异阴森的气氛。

作为曾经五十米赛跑的冠军，闻渊恨不得此刻能走得比蜗牛还慢些。

他低着头正要往前磨的时候……

“娘娘，路已经带到了，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闻渊立即抬起头，“不是……”

［这么快的吗？你带路了吗你，这里离里屋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吧，你告退了我怎么办啊……］

老太监忽视了闻渊求救的目光，行过礼后便离开了。

闻渊正打算抱怨一下这个没有责任心的老太监，他的身前便突然多出来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按照故事的发展路线，面前的这个男的，他不是程煜珩，也得是程煜珩。

于是闻渊看都不看，立刻跪地行礼，恭恭敬敬，哆哆嗦嗦道，“陛下……”

跪了三秒也不见男人理他。

一整天都在被别人无视的闻渊倒是觉得无所谓，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反派让他在这里跪上一晚上也是他求之不得的。

然而上天怎么会轻易放过闻渊这个小可怜呢。

男人低沉的声音终于缓缓传来，“起来。”

闻渊极其不情愿地站起了身，然后他发现……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好像……并没有自己高诶。

于是机智过人的闻渊当即屈膝弯腰，硬生生缩短了自己整个人的长度。

他低着头，正打算默默把头上挡人视线的簪花取下来的时候……

“你为什么愿意来魏国和亲。”男子的声音仿佛是从远处飘来，沙哑低沉，比起闻渊嘶鸣的鹅叫声，听感倒是十分不错。

闻渊捏了捏嗓子，“自然是爱慕陛下……”

［自然是受统所迫］

程煜珩眉头微动，从他那夜在马车上与闻渊初识，闻渊身上的气味便让他有种错乱的感觉。如果单从外表看来，这就是一朵单纯天真的小白花，见了他也只会用一些不流畅的句子来表示惧怕……

介于此，他一开始本打算将这个麻烦却无辜的公主也送去冷宫安置。

然而……

想起他听得清清楚楚的闻渊那些“真心话”，程煜珩顿时觉得有些讽刺，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到大见过的都是些佛口蛇心，表里不一的人物，讽刺之余心中便又多了些苦涩。

他握了握拳，这世上的人总是这样，虚伪矫饰，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