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后,彭满原路返回,带回了包袱。
“这里头的药,治的病五花八门的,郎中也说奇怪呢,”他压低了些声音,呈上来一物递到易辞晚面前,“郎中说,每一包药材里都少了硝石和硫磺两物,我没敢让他按剂量补上,我想言二哥要做的事,恐怕了不得。”
易辞晚没接那硝石,心里头大概有了猜测,遂闭紧眼扶着额头长叹一气。
“他这几日是不是搬出去了……”
彭满点点头,低声答了个“是,”他见易辞晚为此犯难,也不好贸然开口,只能将药包里的药材打乱混合,提着包袱去伙计那里赔罪去了。
“对不住啊,确实有几位药材被老鼠啃食,已经挑出来了,不过弄乱了药材。”
伙计把包袱打了个结扛上肩,摆头说没事,“省钱哪能怕麻烦,还得多谢东家费心,这药能吃了,我心里也安心,”他朝掌柜的打了声招呼,正好也到了归家的时辰,“掌柜的,今日的活都妥当了,我就先走了。”
彭满笑得连连摇头,“我看他除了回家歇息就属领工钱的时候最有劲儿。”
易辞晚来不及等彭满回话,便先一步出门乘车往回赶,她依稀记得言知确提起要收拾言先生的居所,遂叮嘱车夫往石榴桥头走一趟。
言先生在这里摆了十年卦摊,居所就置在半里外的旧巷,下了桥沿河走,碰上一棵柳树,便能瞧见院门。
只是道路狭窄,马车难以通行,车夫只得将马车停在桥头,扭头向她请示,“马车过不去,主家恐怕是得走几步了,或是小的过去替主家瞧瞧?”
易辞晚撩开窗帘,心里却一时拿不定主意,有些话她想亲自问一问言知确,但真当到了这关口,忽而又生出几分悔意。
“劳烦您让让道。”
一褐衣男子提着两把木椅下了石榴桥,嬉笑着同过路的熟人打招呼,他步伐轻快,虽顶着满头汗珠,面上却丝毫不露疲累,带着难以掩饰的开怀与豪爽,木椅的四角朝外,总不免要磕碰旁人,他像一只小心翼翼的螃蟹一般横过身来挤出人群,一拐弯往沿河的小道上走,方走了两步,便有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迎来,也不知聊了些什么,褐衣男子抬高了下巴朗声大笑,加快步子往柳树下跑。
易辞晚见那妇人也抱着孩子追过去,竟反而松了一口气。
那院子大抵是租给了这对年轻夫妻,言知确已不在此处,她揪着的一颗心终究是放下了。
“不必去了,回去吧!”易辞晚甩下帘子,挪去角落里靠着。
易辞晚以为自己避开了,但老天爷不饶人,让她在揽胜街的春颂堂外与言知确迎面撞上。
他认得易辞晚的马车,人就等在路旁,仍旧布巾裹面,只是今日瞧着更为憔悴,眼瞳略带血丝,再往下看手上提着两包药,易辞晚只好请人去辞楼吃一盏茶。
“你的病总不见好,是药不对症吗?”易辞晚让人上了补气血的黄芪当归茶,特意推荐给他。
言知确拢紧面巾,摇头道:“好多了,只是近来事忙,操劳了些。”
“那你寻我……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她心里有些猜测,不过顾及着情面,没有明说。
“老鲁接了笔生意,客人给的定钱多,他舍不得放手,着急从城外拉一只羊进来,”他说到这里,不免露出几分遗憾,指尖划过茶盏边沿,语气也显得更为沙哑,“所以我来是想问问,易姑娘可知何处有羊可买?”
“这倒是不难,”易辞晚抿了一小口药茶,短暂地沉默后,似乎明白过来,“南郊的庄子里养着羊,你让闵槐他们下了工回城时,顺道去买一只带进城就是,不过这一整只羊可不便宜,哪家的客人如此豪气?舍得下这样的本。”
“说是送去刘府旧宅。”
那便是陆拾安的乔迁宴了。
“鲁屠户是个实在人,遇上难事,知道寻你想法子,多个人总是多条路子,这生意虽不好做,但他能把握住机会,也实属不易了,”易辞晚将他的右手拽过来,在他手心画了个晚字,提醒道:“让闵槐机灵点儿,要同庄户们说清楚话,才好谈个公道的价钱。”
易辞晚话里有话,遂大着胆子直视言知确,但他却好似失神一般,目光停留在茶汤里,隐隐散开,半晌,方回神对易辞晚颔首浅笑,“机会的确难得,”他留意到易辞晚手中渐空的茶盏,拢起袖子提茶壶为她添茶,同时身子倾斜着靠近,有意垂下头以示放低姿态,以下位者居之。
“想必主人家是要用来办宴,所以定的急,老鲁唯恐误了时辰得罪客人,愁得几夜不敢阖眼,”言知确只是带着笑看向她眼睛,仿佛是在闲谈一般。
可他分明是想借话打探陆府开宴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