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听到那接连的响亮耳刮声，齐齐“嘶”了声，连那呛血的咳嗽声也停顿了一瞬。

早在沈长风与初七开打之前，罗善长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等想上前阻拦时已经晚了，只能在外围和手下疏散人群以免有人误伤，可那些人看得正起劲，哪里听得进去话？直到最后罗善长拿出官威亮出刀剑，百姓们才不情不愿退到两侧河岸继续观战。

沈长风右脸迅速浮上数道半红半白的指印，继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连同脸上那道长疤也慢慢渗出黑血来，像水帘洞一样滴滴答答地坠着血珠子，可谓是触目惊心。本想上前劝说的罗善长决定明哲保身，要知道沈长风在卫所可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也没谁担心会得罪他，因为他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一言不合就开干，罗善长都庆幸沈长风没投奔到盗寇阵型去，不然可能不到半月就将卫所一锅端了。

沈长风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还有些痒，舌略微顶了顶有些发麻的腮帮子，心中五味杂陈。他很想知道林媚珠为什么打他，若只是因为她想打他，那无所谓；但若是因为他打伤了初七，那他会觉得十分生气！

他眼尾瞭到林媚珠打他的手，毫无意外地看到她因充血而涨红的手心，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打着颤，还是打消了追问她的念头。

见她气急了，沈长风想叫她要不给左脸也来两下解解恨，又觉得弄不好会让她觉得自己在嬉皮笑脸不知悔改，率只好梗着脖子那股鼓涨的怒气硬生生囫囵咽下肚子，宽慰自己往好处想：哦，她打我了，还打了两次。今日有了身体接触，这已经不算是进步了，简直是飞跃啊！

林媚珠也没算给沈长风开口的机会，收手后又转身用帕子擦去初七唇边血迹，问：“你怎么样？哪里疼？还能走得动吗？”

初七摇头，“无碍，我能走……”

林媚珠颔首，“那我们回去。”

她不放心一样，伸手去搀他的手，又问了一次：“真的没事吗？”

初七又咳了声，说：“没有什么……大！碍！”后两个字音调陡然变高，他觉得肩上骤然一紧，接着便听见“咔吧”一声轻响，林媚珠已然将他脱臼的臂骨接了回去，眼神也不似方才的温柔写意，她放开手，淡声道：“那好，你自己慢慢走。”

初七唇瓣动了动，见她脸有不虞之意，知道她心里的气也有几分因自己而起，自知理亏，只好讷讷跟上她的步伐。

沈长风初时见初七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心中无限鄙夷，他因怕真将人打残了弄巧反拙，出招明明是收着力的，不过挨了几拳这般矫揉造作！及见了林媚珠关怀备至的模样，他方知这厮用心险恶奸诈，此时看见林媚珠态度转冷，又觉得无端快意，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林媚珠自顾自走着，可身后紧随的淡淡墨影像她的小尾巴似的，如影随形，小尾巴跟不上时，她也会放缓步子，等看见那模糊侧影贴近脚边或亲吻裙摆时才继续走，这不是嘴硬心软是什么！想那小人也是发现了，估摸着是在心里偷着乐，唇角就没下去过！

沈长风气得直龇牙：我怎地没将这厮狗腿折了，他干脆叫林媚珠抱着回去得了！

林媚珠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忽听见“咻咻”几声，黛黑天幕忽绽开数朵硕大的烟花，河岸两侧的人群纷纷仰面望向夜空，继而发出惊叹之声。

林媚珠余光瞥到那光色绚烂的烟火，脚上踏着砖棱参差的桥面，封尘于心底的记忆在眼前景象一一重合，不由有瞬间失神。

那晚宫宴，也是人潮涌动，也是漫天铁树银花，也是流水曲桥，也是有人这样自身后走来。

只是这次，林媚珠并未作停留，即便听到身后人在开口述说。

“那晚，是我先看到你。”

她袖下的手轻捏了捏拳，加快了脚步。

沈长风似在有预料，同样追紧她的身影，继续道：“我记不清我身边有什么人，记不清那晚的烟花是怎么样的，甚至记不起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

“因为我眼里只有你。”

沈长风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河岸两侧耳力好的人听到了，马上“哇”了一声，而后越来越多的“哇”响起来，波浪似的呱叫声此起彼伏，重合又放大，连桥面都有几分震感。

林媚珠听取蛙声一片，真觉脸上像被针刺一样，又有控制不住的热意冲上耳尖，想要赶紧逃离，又听到沈长风又继续叨叨，且声音有逐渐加大的趋势：“我当时只顾着看你了，连有小孩从我跟前走过亦未发觉，秦墨韵走的方向和我不同，她被我的脚绊倒了……之后，你来了，将她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