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最低处时,崔鹤清手中绳索忽然断裂,二人急速下坠,幸亏有展应溪腰间缚的那一根,不然通通要命丧于此。
崔鹤清向下看了一眼,兀自喘着气:“小爷算是知道这桥下面是什么了,碧落黄泉!”
展应溪抓着崔鹤清的手,呼吸着稀薄的冷气,他们现在正处于断桥的中间,跃云峰的峰影隐约在云雾间闪现,若是奋力一搏说不定还能有机会。
只是......她想起崔鹤清,不由得撇了嘴,总不能伤了这位金贵公子的命。
此处,前路未卜,后退无路。
展应溪心一横,顺着绳子往上爬,然后抓住了最高处的断桥绳索。
危楼百尺的恐惧席卷了全身,她咽了口唾沫,用石块磨断了系在腰间的绳子。
崔鹤清看清她的举动愣了片刻,正要出言,忽然明白了她的目的。若要在对面,仅靠轻功必然不能支持那么远的距离,可是中间就不一定了。
不要命的呆雀。
展应溪翻身一跃,踉踉跄跄地站在那根晃荡的绳索上,瞄准目光,向前几步俯冲过去。
纤薄的身影在云海间翻飞,最后一抹霞光湮灭在缓慢簇拥的灰云间。瞬间,天地昏沉,相接,再分开。
目光恢复清明,她已手紧紧扣在石缝间,整个人毫无凭依地悬在崖壁上。
呼噜在肩膀上跳了两下,啾啾叫唤。
展应溪不由道:“笨鸟,我不像你有双翅膀能在天上飞,一放手可就摔死了。”
她没注意到的是,手下的那块石头已然微微裂开缝隙。
不过半个吐息,展应溪整个人猛然失重,坠入那无边云海里。
疼——
展应溪慢腾腾爬起身,浑身的筋骨像回炉重造了一般。
她摊开掌心左看右看,竟然没有摔死!
拖着双腿堪堪站稳,才发觉断桥之下,深峡谷底,竟然是一片竹海。
竹海绿影间,靠着一个人,他口中含着片竹叶,应和一身潮气。
展应溪痛得面色狰狞,不忘问:“崔鹤清,你在干嘛呢?”
“在挖坑,等着埋你呢!”他头也不抬,“可惜了我的坑,等不到它的主人了。”
展应溪上前一步,盯着那只有半个手掌大的坑,震惊道:“这么小个坑,你埋我一根头发还差不多。”
片刻崔鹤清在头顶咳嗽几声,展应溪顺着声音看去,意外发现他肩头的一抹红痕,“你受伤了?”
“狗咬的。”崔鹤清挤出一声。
展应溪惊讶,踮起脚仔细看那伤口:“什么狗能跳这么高?还能咬到这儿!绝对是条长腿狗。”
崔鹤清冷哼一声:“腿长不长不知道,反正很没礼貌,也没提前说一句就一口咬上来。”
“都说是狗了还怎么提醒你?汪汪叫吗?”展应溪在周围转了一圈,“我师父说了,狗是不会无缘无故咬人的,必然是你惹它了。”
她蹲下身,用指腹捻了一点地上的湿泥,靠近鼻尖嗅了嗅。
这里是万丈深渊,他们又侥幸不死。放眼望去竹海无垠,夜薄雾重,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几根新生的嫩笋正昂首挺胸着。
崔鹤清抬起头,竹叶的影子翩跹映在他衣袂间。
按理说若从此处坠落,必然是死无葬身,可是这里别说是人的尸体了,连鸟兽的尸体都不见。
想到此处,他脚下忽然咔哒一响,移目看去,掩藏在落叶和污泥之间的,果然是一根白骨。
古来人迹罕至之处,不是有天险,便是有迷障。
崔鹤清心中不安,但见展应溪的身影已经在竹林间隐了大半。
“呆雀!”他唤道,边用手抚开那些半空中游移的雾絮,心里气得发毛,走那么快,猴子托生的吗!
不知不觉,展应溪在他心里已然是呆雀、野狗、猴子的结合体了!
“喊本姑娘做什么呢?”展应溪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她颇有些激动地招手示意,像是发现了什么。
等崔鹤清靠近,她才神秘兮兮地指着地上一处痕迹。
崔鹤清纳闷:“这是什么?”
展应溪半蹲在地耐心解释:“这是有人掰过笋子留下的痕迹,只可惜功力不足,还留下寸许。可惜可惜,可以炒一盘菜呢。”
她记得从前在天都山时,师父每次去小竹林挖笋,都恨不得连泥带根一块捎回来。挖笋这件事,费时又费力,明明师父一挥刀就能盆满钵满,却还要亲手去挖。两人穷到不行的那段日子,打开竹筒,里面没有半粒米,全是笋片。
师父苦中取乐,安慰她:“日日炒竹笋,省的付诸在你身上。”
崔鹤清嗤之以鼻:“你到底是侠客呢,还是厨子啊?”
“你没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里有人来过。”展应溪拍拍裤子站起身。
她话音刚落,一阵妖风席卷而来,她忙伸手去挡,但见那风团诡异得很,只围绕自己旋转,且越升越高。风中满是枯萎的竹叶和碎石,粗粝地划过周身。
恍惚间,她听见崔鹤清的声音,
“你在惊风寨,何寿年教了你什么?”